夏天就在玉琴确认怀孕的喜悦中,眨眼就过去了。
风有点凉了,秋天来了。
这天白天,我一大早跟着曹兰英和苏文丽查房。
走廊上人来人往,病房里不时传来咳嗽声,还有家属低声问诊的声音。
“这几天青霉素用得有点多,要小心过敏反应。”曹兰英看着我,微微点头。
“好,记下了。”我边点头边拿本子记。
走进下一间病房,是个因慢性心衰卧床的老太太,她总是叹气,还掉眼泪。
我轻声坐在床边:“大嬢,有什么不舒服说给我听听。”
老太太抹了抹眼角,说自己怕拖累儿女,又担心病情。
我轻轻笑着:“有时候想多了就苦自己一辈子。您活着,就还在陪着家人,家人就安心了。真要是没了,他们才更伤心。”
老太太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软了,叹了口气,算是被安慰住。
一旁的曹兰英一直看着,等我们出来,她拍拍我肩膀,微笑道:“小棠,你不愧是学精神科和心理学的。说话有一股安稳劲儿,病人信你。”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就随口说说。”
“别谦虚。”曹兰英眼底透着欣赏,“以后再多学点药理,基础扎实了,就能帮更多人了。”
苏文丽跟在旁边,点了点头,也算认同。
其实她跟兰英姐的资质差不多,年纪也差不多,只是两人之间一直只有明面上的体面,说不上亲近,更多是纯粹的同志关系。
上午查房完,下午又帮忙照顾新入院的病人。
忙得脚不沾地,我连水都顾不上喝,眼睛干涩得厉害。
到下班的时间,总算回到科室,我一直在揉右眼皮。
“怎么了?”苏文丽回头看见我问。
“估计太累了,用眼过度,右眼皮总在跳。”我苦笑。
“回去拿热毛巾敷一敷。”苏文丽叮嘱一句,然后脱下白大褂,说:“我先走了,要接我丫头放学去。”
“好的苏姐,明天见!”我抬手和她打了个招呼。
没多久,蓉蓉、林玲和李祖德来接夜班。
他们和玉琴、舒云霆一起进来的。
玉琴现在怀孕已经四个多月,脸圆润了不少。
舒云霆每天都会来接她下班,生怕她多站一会儿。
“苏姐呢?”蓉蓉一进门就问。
“刚走,她去接女儿放学了。”我解释。
“那你们快回家吧。”蓉蓉一边说,一边利落地换上白大褂。
看见我一直揉眼睛,她关切地问:“怎么啦?眼睛不舒服?”
“嗯,右眼皮一直在跳,可能真是太累了。”我勉强笑笑。
“那你赶紧回去,洗洗睡,好好休息!”蓉蓉催促着,又忽然想起什么,皱眉道:“是不是最近又开始做噩梦啦?”
我连忙摇头:“没有,你别担心。”
玉琴是头一次听说我做噩梦,她急急走过来,神情紧张:“小棠,你常做噩梦吗?”
我笑着摆手:“哎呀,那是好久之前的事啦,现在不怎么做了,你一个孕妇别多想。”
林玲也换好护士服,走到我跟前,小声说:“小棠姐,你快回家休息吧。最近肯定累坏了,兰英姐给你安排了好多活儿,肯定特别器重你。”
我伸手揽住她肩膀:“内科里,哪个不是兰英姐器重的?我看她这是桃李满天下的架势。”
大家全笑了,林玲也跟着笑:“那以后你跟蓉蓉姐也能桃李满天下就好了!”
蓉蓉在一边笑道:“要真那样,玲儿你就是我们最大的一颗桃!”
笑着说了再见,我和玉琴、舒云霆骑上自行车回家。
到家时,门一推开,屋子里已经香气四溢。
廖岩正穿着围裙炒菜,张熙臣在一旁切菜、洗菜。
“回来啦?快洗个手吧。”廖岩说得自然又轻快。
我笑着跑去洗手池洗手。
正洗着手,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是周晴端着两盘菜走下来:“今天下班早,就想着给大家做点菜。”
我赶紧过去接盘子,看了眼:一盘豆瓣鲫鱼,还有一盘红油拌黄瓜。
“贺医生呢?”我问。
“他今天值夜班。”周晴的语气还是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舒云霆调侃地接话:“外科医生真辛苦,总是见不到贺兄人。”
玉琴轻轻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小声提醒别说了。
周晴只是笑笑:“习惯了。”
“以后大家也可以来我家吃饭。”周晴又补充,“不能总蹭你们三家的饭,我也不好意思。”
“哎呀,这都是邻里邻外的,说什么客气话!”张熙臣笑道。
吃饭的时候,我发现周晴做的鱼味道很不错,比我想象中要好。
张熙臣赞了两句,舒云霆也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他们都回去了,只剩我和廖岩收拾屋子。
桌子擦干净,碗碟洗好后,我盘腿坐在地上看医书。
秋天的地板有点凉,但我也懒得起身。
“别坐地上,凉。”廖岩皱了皱眉,拉着我站起来,找了条毛毯铺在地上,“坐这儿。”
我吐了吐舌头,坐在毛毯上继续看书。
他也搬了张小凳子,翻看手里的资料,写得密密麻麻。
我看着他认真时的侧脸,忽然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两个人在图书馆并排看书似的。
屋里好安静,只听得见翻书的声音。
忽然,廖岩笑了,笑得很轻。
“笑什么?”我好奇地问。
“就觉得……”他看着我,“好像我们俩在备战高考。”
我也笑了,书放到一旁,慢慢爬过去坐到他腿上,环着他的脖子:“你在看啥?”
“西南地区的矿产资料。”他笑着举给我看,“盐矿、陶土矿、煤矿……方便以后研究地质构造。”
我低头看见资料上有个熟悉的地名:“内江?”
“嗯。”他轻轻点头,放下资料,揽住我的腰,声音低沉起来:“突然不想看书了。”
我偏头看着他,笑着问:“那想干嘛?”
他低低笑了一声:“你说呢?”
下一刻,他伸手从腰间一揽,把我整个人抱起来,直接朝卧室走去。
我趴在他肩上,能听见他有点急促的呼吸,也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热意。
屋子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一点点心跳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