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顶着还没完全散去的困意出了门,沿着小道去科室。
天边还带着淡淡的晨雾,气候微凉,医院旧楼的砖墙被雾气濡湿。
走到半路,就见张熙臣抱着个搪瓷饭盒,脚步匆匆朝住院楼方向走,额头上还带着点晨露。远远瞧见我,冲我笑了一下,有点腼腆又有点不好意思。
“早上好啊,熙臣。又来给蓉蓉送饭啊?”我调侃着开口。
张熙臣轻轻点头:“嗯,不太放心……怕昨晚那个病人又发疯,吓到她。”说到后面声音低了点,像是怕被人听见似的。
想到一块儿去的心情,让我们并肩往科室走。
张熙臣不声不响地放慢了脚步,和我齐步走,脚步落在青石板路上,发出轻轻的回响。
到了科室门口,恰好碰上蓉蓉下夜班出来,头发还散着点凌乱的发丝,眼睛里却带着疲惫后的一点轻松。
“那个病人后半夜怎么样?”我迫不及待地问。
“还好吧,偶尔还是有点反复,但大多时候只是自己缩在角落嘀咕,并不伤害人。估计昨晚是因为来到医院,让她想起了她妈妈和儿子吧,所以才发病的。”蓉蓉边说边揉了揉太阳穴,“现在玲儿正在楼上记病人夜间的数据。”
她话音未落,肚子就很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张熙臣连忙把手里的搪瓷饭盒递过去:“先吃点早饭吧,今天的稀饭热腾腾的。”
蓉蓉笑着接过,眼神柔软下来:“谢谢啊。”她就在门口坐下,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她忽然抬起头,神情有点俏皮:“对了小棠,有空的话把廖岩也叫出来,咱们找个机会好好坐一顿饭,我算是你娘家人,也得多打听打听。”
我被她的话逗乐了,笑着点头:“行啊,你放心,到时候让他请客。”
蓉蓉也笑了:“你态度不错嘛,原谅你了。”
“谢谢女王大人赦免!”我立马说,一副毕恭毕敬的态度。
“女王大人?”蓉蓉吃着饭,差点呛一口,“这个说法倒是新鲜。”
这时,秀碧从走廊那头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头发有点乱:“小棠,蓉蓉,好消息!玉琴的调令下来了!”
“真的!”我一激动,差点跳起来。
蓉蓉也兴奋地拍了下桌子:“她什么时候来?”
“下周就能报到!”秀碧眼睛亮晶晶的,“她还被分在咱们宿舍,就住小霞走后空出来的床位!”
想到上次分别时玉琴说想留在成都,如今半年过去,竟真的调来了,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
“要不这个周末,咱们回城关镇接她?”我灵机一动,语速都快了起来,“正好中秋节,咱们周六休假,如果再请一天,不仅能回铜梁村看看你爸妈,还能帮玉琴收拾行李。”
其实我也带了点私心。第一,是好久没看到祖祖们了,怪想他们的。第二呢,就是希望让舒展早点见到他爷爷奶奶。
秀碧听了也有点想家:“对啊,我也好久没回家看爸妈了。”
蓉蓉点头:“主意好啊,反正中秋节也该回趟家。”
“正好粮站周末有几辆车要送粮去城关,我去问问能不能让咱们四人搭车过去。”张熙臣听着我们的对话,说道。
我笑着补充:“不是四个人,是五个人,廖岩也去。”
张熙臣挑了下眉,半开玩笑地嘀咕:“好家伙,我一个两个朋友都让你给拐走了。你又突然冒出来一个未婚夫。行吧,谁让他是你未婚夫呢。”
蓉蓉笑得弯了腰,连忙拍他肩膀:“你要先想的是如何和你两个哥们解释。”
时间像按了快进键,眨眼就到周五傍晚。
廖岩特地从测绘组借来一辆小轿车,借口说是要去城关镇做地质测量用的。
蓉蓉和张熙臣坐粮站的车先走,我和廖岩、秀碧坐小轿车跟在后面,一路奔向城关镇。
车窗外是渐渐暗下来的天幕,田野的稻浪翻卷,带来熟悉的稻香,混合着车轮碾过土路的颠簸。
夜色渐深,到城关镇时已经是灯火稀落的深夜。我们兵分两路:先把秀碧送回她家,看着她远远进门亮起灯,我们才掉头去粮站找蓉蓉他们汇合。
粮站门口有盏昏黄的灯,照着卸货的人影忙碌闪动。
等他们忙完,四个人再上车,车头一转,驶向玉琴家。
巷子尽头,屋里亮着一盏灯,暖黄色的光溢到门口,门没关严,风一吹轻轻晃着。
玉琴出来迎接我们的那一刻,整个人像是一盏灯一样亮了起来,眉眼弯弯,脸颊泛着潮红:“我刚给你们写信,没想到你们就来了!”
蓉蓉上前抱住她:“信还没收到,但好消息已经听说啦!”
玉琴兴奋得语无伦次:“太好了太好了!快进屋坐坐吧——”
我连忙摆手:“不打扰叔叔阿姨休息啦,我们打算今晚直接去铜梁村,明天你要是方便就过来和我们会合。”
“周日咱们再一起送你去医院报到。”蓉蓉笑着接话。
玉琴眼圈红了,嘴上还笑着,哭笑里交织着:“你们……你们……哎呀!”
忽然,她看见了站在我身后的廖岩,动作顿了下:“这位是……”
气氛有点静,张熙臣最先反应过来,嘴角一挑:“小棠的未婚夫。”
玉琴的表情一下子冻住了,嘴巴张成了“o”型,眼睛瞪得圆圆的,看了我们一圈。
她的表情正在我的预想中,我赶紧上前拉住廖岩的胳膊:“他叫廖岩,在地质测绘组上班的。”
廖岩平日里在大家面前总带着点笑,落落大方。
可那一刻,看见玉琴,他罕见地紧张了,声音也低了几度:“您好,我是廖岩。”
玉琴啊,你的大宝贝孙子就站在你面前,你可知道?
玉琴原本还想笑着打趣什么,可话到嘴边,忽然像被卡住了,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眉头轻轻皱起。
我心跳猛地加快:难道……
过了几秒,玉琴迟疑地开口:“廖岩?堂哥?”
空气一下安静得诡异。
“什么?!”我、蓉蓉、张熙臣,还有廖岩,几乎同时发出声音,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我眼前一阵发晕:天呐,舒展,你穿到这个年代,竟然成了你奶奶的堂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