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不可察的重量落下。
李梦欢还在因为恩将仇报四个字耿耿于怀，下意识地抬手往头顶一拍，嘴里嘟囔着：“什么东西？火星子？”
他这一巴掌力道不大，却正好拍在那只奄奄一息的血影虫身上。
那小虫本就只剩一口气，挨了这一下，连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了，腿一蹬，彻底不动了。
焦黑开裂的虫身软软地趴在李梦欢的发髻上，像一粒被火燎过的草籽。
血影虫：喂我花生（ ； ； ）
沈璃刚放下李梦欢，正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暂时安全。
涧边水汽丰沛，轰鸣的瀑布声掩盖了远处火海的咆哮，就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她听到李梦欢的嘟囔，瞥了一眼他的头顶。
“一只烧焦的虫子而已。”
沈璃随口道，并未在意。
这林中奇虫异草本就多，被火燎死一只虫子，再正常不过。
李梦欢闻言，也懒得再管，胡乱抓了抓头发。他扶着树干站稳，回头望向来路。
只见后方已然化作一片赤金的火海，浓烟滚滚，直冲被死雾笼罩的天穹。
离火真焱霸道无比，不仅将那些鬼脸树根焚烧殆尽，火势还在沿着草木蔓延，吞噬着所经之路上的一切。
正所谓放火烧山牢底坐穿，但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全然是坏事——离火真焱是极阳之火，诸邪辟易，说不定这把火倒能帮帮这片林子。
“烧得可真干净……”
李梦欢喃喃道，脸上那点因为符箓的心疼又被眼前的景象冲淡了些许，甚至还透着一丝解气的快意。
“该！让那些鬼东西追咱们！”
沈璃没接话，她背靠树干，抓紧时间调息恢复。
方才连番爆发，又背着个人在火海树冠上玩命蹦跶，饶是她筋骨强横，此刻也感到一阵虚脱。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疲惫悄然蔓延开来。
她微微蹙眉，内视之下，只见体内那新炼化的生死二气虽已稳定流转，但流转之间，似乎牵引着髓珠深处某种蛰伏的力量，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躁动。
李梦欢感慨完，也靠着树干调息起来。
他顺手从宝贝葫芦里摸出两颗补充元气的药丸，自己吞了一颗，另一颗递给沈璃。
“姑奶奶，回回神，压压惊。”
沈璃接过道谢，看也不看丢进嘴里。药丸化作一股温和暖流散入全身经络，疲惫感稍减。
“此地不宜久留。”
沈璃目光扫过四周。
虽然暂时脱离了火海和鬼脸树根的威胁，但涧边湿滑，下方白雾弥漫，水声轰鸣，深不见底，同样透着未知的危险——
这山里头的水，总让人放不下心。
李梦欢也收起了玩笑心思。
这片林子中心的情况确实是悬顶之剑，虽说不至于倒霉到他们刚来就爆发，但谁能知道这些死气是从天地初生才出现，还是近几千年才出现？
何必赌天地的良心。
李梦欢再施瞳术，目光缓缓扫过涧谷对岸、瀑布上方，以及他们来时那片已成火海的森林方向。
突然。
他目光猛地一凝，正是停在了瀑布上方那片被水汽笼罩的区域。
在他那模糊的观气视野中，那片区域被浓郁的死白雾气笼罩，本是绝地。
然而，就在那死白深处，靠近瀑布源头的水雾蒸腾之处，一点生机，如同岩石中挣扎冒出的新芽，正顽强地穿透层层死气的封锁，向上延伸。
那气机生发之处，带着一丝熟悉的空间波动。与之前他们在长生泉中发现的天隙，竟有几分相似！
“有了！”
李梦欢收起瞳术，扬指向着瀑布上方。
“那边有道缝儿！跟咱之前从长生泉钻出来的那个洞感觉一样，老天开眼，总算给咱留了条活路！”
说完他像是觉出了不对，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老天保佑，别开眼、别开眼……”
沈璃顺着他所指望去。
只见岩壁被瀑布激起的水汽和白茫茫的死雾共同笼罩，朦胧一片，根本看不出什么缝啊隙啊的。
但她相信李梦欢吃饭的本事。
“多远？怎么上去？”
“呃……”
李梦欢的表情僵了一下，他再次凝神细看，眉头渐渐拧成了疙瘩。
“这……有点麻烦。”
沈璃一时无言，但望向李梦欢的目光却在无声催促他说下去。
李梦欢干笑两声，继续道：“那缝隙藏在瀑布后面的岩壁里，死气糊了好几层，气机时断时续……而且，离咱这儿，少说也得隔着百丈，还有这道要命的瀑布……”
他越说声音越低，底气明显不足。
背着个人，飞跃百丈深渊，还要顶着瀑布的万钧之力和死气，去钻一个时隐时现、不知通向何方的缝隙？这难度，比在火海树冠上蹦跶还要高出十倍！
要是把他撇在这里，似乎还有拼一拼的机会。
沈璃沉默地看着那轰鸣垂落的银色匹练和其上方沉沉死雾，眼神沉静，看不出喜怒。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感受着药力化开后恢复的些许气力。
“总比困死在这里强。”她淡淡道，“调息，准备走。”
李梦欢看着沈璃那副“前面就是刀山火海老娘也闯给你看”的架势，嘴角抽了抽，在心中一叹，嘴上却道：“不然您把我扔这儿，反正一时半刻我也死不掉，姑奶奶你先出去，再带着人来救我……”
李梦欢的声音在沈璃的注视下越来越小。
沈璃摇头道：“我听陈墨说过，有恩不报，会生心魔，这是因果未能了。你几次三番救我，我不该把你留在这里。”
李梦欢闻言一笑，这下倒叫人能从灰头土脸里看见几分风流俊逸。
“姑奶奶，心魔只会生于有良知的人心，而你我之间的因果早已生生流转——你不也救了我许多次？这些有的没的都是骗人的，你现在先走了，咱们俩活下去的可能才更大。”
沈璃沉默片刻，就在李梦欢以为她要同意他的观点之时，却听沈璃开口道：
“从到瀛洲来的一路艰险，都是你我一起面对，单凭我一个人只怕早就死在了老天开眼时。现在也是一样。”
沈璃顿了顿：“只我一人去走那里，十死无生。”
李梦欢长叹一声。
“得！姑奶奶您指哪儿，道爷我……舍命陪君子！”
他赶紧盘膝坐下，抓紧时间运转功法，能恢复一分是一分。
涧边水汽氤氲，轰鸣的水声是此刻唯一的声响。
两人抓紧这难得的喘息之机，争分夺秒地恢复着体力与灵力。
空气中弥漫着水雾的清冽与远处飘来的草木焦糊味。
就在这短暂的平静中，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痛苦意味的抽气声，突兀地从李梦欢头顶传来。
李梦欢正闭目调息，闻声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又往头顶一拍：“还有火星子？”
这次，他拍了个空。
只见趴在他发髻上那只原本一动不动，仿佛死去的血影虫，此刻竟微微动了一下。
它焦黑开裂的背甲下，极其艰难地探出了半截细若发丝的焦黑口器！
那口器尖端，一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暗红光芒，顽强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