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比想象中好走些，青砚说的“近路”藏在一片竹林后，踩着铺满落叶的小径往上走，连风都带着几分湿润的凉意。
快到山脚下时，雾气渐渐浓了，白蒙蒙的雾霭裹着松针的气息漫过来，连远处的树影都变得模糊。
“前面就是雾隐山的结界了。”青砚停下脚步，指尖在身前虚划了个圈，淡金色的符文瞬间融入雾中，
“老咒术师不喜欢外人打扰，得用妖力引他开门。”说着，他转头看向云霄，“你试着往雾里注入一点妖力，不用多，让他感知到你的气息就好。”
云霄点点头，指尖凝起一丝冷冽的妖力，轻轻递向雾气。
那妖力刚触到雾层，白蒙蒙的雾气就像被拨开的纱帘般往两侧退去，露出一道青石板铺就的台阶，台阶尽头隐约能看到一座竹屋的轮廓。
“进来吧。”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竹屋方向传来，带着几分沙哑，却很清晰。
两人沿着台阶往上走，竹屋的模样渐渐清晰——
屋顶覆着青瓦，门前挂着串风干的草药，门帘是用细竹篾编的，随风轻轻晃动。青砚上前掀开竹帘，回头对云霄笑了笑：
“进去吧，老咒术师人很好，就是话少了点。”
云霄跟着他走进竹屋，屋内弥漫着草药和檀香混合的味道，正对着门的木桌后坐着个白发老人，手里拿着支竹笔在纸上写着什么，见他们进来，才抬起头，目光落在云霄身上，顿了顿：
“咒术反噬的气息，倒是很明显。”
云霄在木凳上坐下，将筐里的浆果往桌角推了推——这是小妖们塞的，想着或许能当谢礼。
老咒术师的目光扫过浆果，又落回她指尖，指节分明的手放下竹笔，拿起桌上的青瓷碗，倒了半碗淡绿色的药茶递过来：
“先喝口茶，压一压体内冲撞的力气。”
她接过茶碗，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喝下去时带着点微苦的草木香，刚入喉，就觉体内原本躁动的妖力竟温顺了些。
青砚在一旁笑着补充：“老丈的药茶最能调和气息，我从前受伤时也常喝。”
老咒术师没接话，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几枚泛着微光的符文凭空浮现：
“你的妖力偏攻击，像把没鞘的刀，而咒术是‘绕指柔’，硬把两者拧在一起，自然会反噬。”
他指尖划过符文，“要解也简单，先练‘引气术’——每天清晨对着雾练，让妖力跟着雾气绕指尖走，练到能让妖力裹着咒术走而不冲撞，就成了。”
云霄盯着那些符文，忽然想起之前用咒术时，体内像有两股力气在打架的胀痛感：“那要练多久？”
“看你悟性。”老咒术师拿起竹笔，在纸上画了张简易的运气图，“这是引气的路线，你先照着练。青砚知道哪片雾最适合，让他陪你去。”
青砚立刻点头：“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后山的雾潭，那里的雾又软又稳，最适合练引气术。”
云霄接过那张纸，指尖抚过纸上的墨痕，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些。
当晚两人就住在竹屋旁的偏房，夜里能听到山间的虫鸣和雾流动的声音。云霄躺在床上，手里攥着那张运气图，想着小妖们的笑脸，又想起青砚一路上的照顾，云霄沉沉睡去。
天还没亮透，竹屋门板就被轻轻叩了三下。云霄几乎是立刻弹坐起身，指尖下意识攥住枕边那张运气图——纸角被夜里反复摩挲得发皱，像她心里七上八下的鼓点：
既盼着早点学会引气术，又怕自己悟性太差，连带着让青砚白跑一趟。
“云霄，准备好了吗？雾潭的晨雾快到最软的时候了。”青砚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清晨特有的清亮，像山涧里刚融的雪水，一下浇散了她大半的紧张。
她趿着鞋跑过去开门，就见青砚提着纸灯笼站在雾里，灯笼暖光把他的笑脸映得格外明朗，手里还拎着件叠得整齐的素色薄衫：“昨晚看你穿的衣服薄，我找老丈借了件，晨露重，披着能挡点凉。”
云霄接过薄衫，指尖触到洗得发软的棉麻布料，心里忽然一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别说有人替她考虑冷暖，就连受伤时想找个递水的人都没有。她把薄衫往身上裹了裹，笑着点头：“谢啦青砚，还是你想得周到。”
“咱们是一起出来的，互相照应不是应该的嘛。”青砚转身提灯引路，灯笼的光晕在雾里晕出一小片亮区，
“跟紧我，后山的路早上有点滑，我去年在这儿摔过一跤，屁股疼了好几天呢。”他说着，还故意揉了揉腰，逗得云霄“噗嗤”笑出声，剩下的那点不安也跟着烟消云散。
两人踩着露水往雾潭走，脚步声被雾裹得轻轻的，偶尔能听见路边草叶上的露珠滴落的声响。云霄跟在青砚身后，看着他的衣角被雾吹得轻轻晃，忍不住开口：
“青砚，你当初练引气术的时候，是不是也老出错啊？”
“那可不！”青砚回头看她，眼里满是笑意，“我第一次练的时候，妖力太急，直接把雾冲成了小水花，还溅了自己一脸。老丈在旁边笑我，说我不是在‘引气’，是在‘打水仗’。”
他边说边比划着当时的样子，手舞足蹈的模样让云霄笑得更欢，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很快就到了雾潭。潭水像块蒙着绿纱的碧玉，雾从水面袅袅升起，细得能绕着草叶打圈。青砚把灯笼放在岸边的石头上，转身对着云霄，语气认真了些：
“老丈说，引气的关键是‘顺’，不是‘抢’。你先闭上眼睛，别想别的，就听雾动的声音，让自己的气息跟着雾走。”
云霄依言闭眼，试着去捕捉雾的动静。那声音很轻，像蚕啃桑叶，又像风擦过宣纸，不知不觉间，体内原本有点躁动的妖力，竟慢慢沉了下去。
她试着让妖力顺着指尖往雾里探，可刚碰到雾，妖力就带着股冲劲，把那缕雾冲得没了影，指尖还传来熟悉的胀痛感。
“别急，别急。”青砚的声音立刻传来，他走到云霄身边，没有碰她，只是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手腕，
“你看，妖力要像水流过手腕那样软，不是像石头砸过去那样硬。你试着想，雾是朋友，不是要被你抓住的东西，跟它打个招呼，让它慢慢绕着你的手走。”
他的话像颗定心丸，云霄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气息。这一次，她不再想着“要控制雾”，而是让妖力像跟朋友问好那样，轻轻蹭向那缕雾。
不知过了多久，指尖忽然传来一阵温凉的痒——那缕雾竟真的绕着她的指尖打了个圈，顺着运气图的路线，慢慢绕到了手腕。
“成了！云霄你太厉害了！”青砚的声音瞬间拔高，比她还激动，他连忙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
打开是冒着热气的麦饼，还夹着甜甜的枣泥，“我早上特意在竹屋的小灶上烤的，特意多放了点枣泥，快尝尝！”
云霄接过麦饼，咬下一口，温热的甜意从舌尖漫到心里。
风从潭面吹过来，带着草木的清香，她咬着麦饼，笑着说：“青砚，下次我烤麦饼，也给你多放枣泥。”
青砚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拿起一块麦饼咬了一大口，含糊地说：“那我可等着！”
晨光刚漫过潭边的草叶，云霄就被指尖那缕绕圈的雾惊得眼睛发亮，转头想跟青砚分享，却见他正举着麦饼冲自己笑，嘴角还沾着点枣泥。
她忍不住指着他的嘴角打趣：“青砚，你都多大了，吃麦饼还沾得满脸都是。”
青砚愣了愣，伸手一抹，自己也笑了：“跟你比，我哪算‘大’啊。说起来，你今年多大了？看着倒像刚出山林的小姑娘。”
“我今年23啦。”云霄咬着麦饼，含糊地回答，忽然想起之前总觉得青砚气质温润，却猜不透他的年纪，忍不住反问，
“那你呢？你虽然看着比我还显小，但却懂那么多咒术和山里的事，肯定比我大不少吧？”
“咦，云霄你是半妖吧，二十多岁的半妖应该是个小崽子才对吧？”青砚很是疑惑。
云霄低头看了看自己，“应该算是半妖吧，只不过我情况有点特殊，应该属于后天的半妖。”
青砚闻言并没有多问，“这样啊，我的话已经400多岁了，换算成人类的话大概19岁。”
“四百多岁？！”云霄惊得差点咬到舌头，手里的麦饼都晃了晃，“原来妖怪和人类的年龄换算差这么大。”
她上下打量着青砚，越看越觉得神奇——四百岁的妖，竟有着人类少年般清亮的眼神，连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都带着点少年气。
“我们族的妖长得慢，性子也偏静，四百岁才算刚成年呢。”青砚拿起一块新的麦饼递给她，眼里满是笑意，“这么算下来，你还是我‘姐姐’呢。”
云霄心里的惊讶慢慢变成了新奇，“没想到我还能有个四百岁的‘弟弟’。”云霄笑得眼睛都弯了，咬下一大口麦饼，甜意混着和朋友相处的暖意，在心里慢慢散开。
她看着潭面上飘着的雾，忽然觉得四百岁的年纪一点都不遥远——眼前的青砚，分明就是个会分享麦饼、会为她进步而开心的朋友，这份纯粹的情谊，比任何年龄数字都更珍贵。
晨光越发明亮，雾渐渐淡成了薄纱，两人坐在潭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从山里的小妖聊到山下的镇子，连风里都裹着细碎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