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幔低垂，将最后一丝天光也滤成灰蒙的暗，空气中浮动着浓得化不开的药气，苦意丝丝缕缕钻进鼻腔。
她侧躺着，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连呼吸都不敢放重，却清晰听见帐外传来细碎的啜泣，
“公主大人……”那声音压得极低，像被揉皱的丝绸，裹着难掩的慌张。
忽有一声轻浅的叹气落在耳畔。
她偏过头，只能看见侍立在床边的侍女垂着的发顶，那声叹似有千斤重，沉得让这满室的阴暗与药味，都更添了几分滞重。
“好疼……”
云霄意识像泡在水里的棉絮，沉得捞不起来，只有后背传来的钝痛一阵阵往脑子里钻。
她费力掀开眼皮，视线花了好一会儿才聚焦——
糊着暗纹的和纸拉门，旁边立着漆成深棕的木架，挂着件缀着细碎花纹的和服，连身下躺着的被褥，都带着股陌生的、类似樟木的淡香。
这不是她那间月租八百的出租屋。
脑子“嗡”的一声炸了，混乱的记忆碎片涌上来：
半夜三点盯着手机屏幕上“已读不回”的招聘消息，指尖还在刷新“ss直聘”，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就到了这一看就透着“古风”，还偏偏是日本古风的地方。
“穿、穿越了？”
她下意识想坐起来，一动却扯得伤口更疼，倒抽冷气的同时，脏话没忍住冒了出来，
“我草？穿就穿了，穿到日本算怎么回事？！”
她盯着自己露在被褥外的手，指甲修剪得整齐，却完全不是她那双敲了无数简历的手，
“老子连五十音图都认不全，不会说日语啊我草！”
话音落，门外传来几声模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云霄心猛地一沉，后背的疼仿佛都忘了，只剩下满脑子的“完了”——这要是有人进来，她连“你好”都没法说清楚。
声响越来越近，停在拉门外时，云霄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拉开，逆光中走进个身着浅绿襦袢的少女，头发用简单的白色发带绑着，正是首席侍女小玉。
她本是端着药碗来碰碰运气，毕竟公主受妖怪袭击后，连最有名的医师都摇头说难救，府里上下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刚进门，就听见那声带着些急躁的抱怨，小玉手里的药碗猛地晃了晃，褐色药汁险些洒出来。
她快步走到床边，看清被褥里睁着眼的人，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
公主脸色还惨白得吓人，唇瓣毫无血色，显然还病得重，可那双眼睛亮着，分明是清醒着的！
惊喜像暖流淌过心尖，压过了多日的担忧，她却又心疼得厉害，手指微微颤抖着抚上床边的帷幔，哽咽着，声音发颤地轻唤：
“公、公主大人……”
来人一声“公主大人”，像道惊雷劈在云霄脑子里。
她不仅穿成了公主，还是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重伤公主。
可下一秒，她又愣住了：自己居然能听懂日语？难道以前刷过的无数日本番剧，这会儿真成了“生存技能”？
她没立刻应声，脑子还在飞速转着。半睁的金色眼眸里没什么情绪，只透着几分茫然与审视，衬着那张冷艳的鹅蛋脸，倒显出几分疏离的深邃。
旁边侍女走动时带起一阵微风，烛台上的火苗轻轻晃了晃，暖黄的光在她脸上流动，
刚硬的下颌线、眼下淡淡的青黑，连唇畔因疼痛抿出的细纹，都随着阴影的变动忽明忽暗，莫名添了几分破碎又冷冽的美感。
小玉将药碗轻放在矮桌上，指尖还带着药汁的温凉，她往前凑了凑，声音里满是关切：
“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云霄喉间动了动，只吐出几个字：
“后背很疼……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脑子里又开始“风暴”，一边暗骂该死的ss直聘，若不是熬夜刷它也不会晕；一边又狠狠后悔，早知道就不跟自己较劲熬那破夜。
可转瞬她又反应过来：刚才小玉的话，她不仅听懂了，连自己说出口的日语都顺畅得不像临时学的！
难道这就是穿越标配的金手指？心头那点烦躁顿时散了大半，心情竟莫名松快了些。
但这点松快没持续多久，她立刻绷紧神经：
不行，得少说话。万一多说多错，被人看出这具身体里早换了个“壳子”，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想着，她又闭上了些眼，只留金色瞳孔的边缘，透着几分刻意装出的虚弱。
小玉屈膝半跪下来，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后怕，指尖攥着衣角微微用力：
“是巨大的蜈蚣妖怪袭击了王城，当时乱得很，死了好多人……城主大人现在还在前面组织人手收拾残局。”
她抬眼望向云霄，眼眶又红了些，语气却添了几分庆幸：
“公主您能活下来，定是有神仙在保佑您啊。”
烛火晃了晃，将她脸上的担忧与庆幸映得格外真切，连带着话里的祈愿，都显得格外诚恳。
云霄听着，后背的痛感仿佛都清晰了几分，原来这伤是妖怪弄的，连王城都遭了难。
她暗自攥紧被褥，心里嘀咕：
神仙保佑倒未必，能有“语言金手指”已经算运气，现在最该担心的，是那蜈蚣妖怪会不会再来。
“妖怪？”
云霄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的疼都压不住那股窜上来的寒意——
活了23年，她一直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这会儿却被“蜈蚣妖怪屠城”的事砸得三观都要碎了，忍不住在心里爆粗：
我草，这世界居然真有这玩意儿？
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慌色，幸好半垂着眼帘，没被小玉完全看见。
原来穿越不仅要面对语言和身份的麻烦，还要跟妖怪这种超自然生物打交道？这哪里是穿越，分明是地狱开局。
云霄心里立刻开始哀嚎，宽面条似的眼泪都快在脑子里流成河了：
就只有个语言金手指吗？这也太抠了！凭着这点本事，在有妖怪的世界里，我迟早得成炮灰啊！
她越想越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被褥，自己就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突然变成异国公主，还是日本这边的，连基本情况都摸不清。
可转念一想，她眼睛突然亮了亮：对啊！我可以装失忆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心里瞬间松了半截，连后背的痛感都好像轻了点。
装失忆既能解释自己不懂情况、说话奇怪的问题，还能悄悄套话，简直是现阶段的保命神器！
云霄垂下眼，掩去眸底的那点算计，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与恰到好处的茫然，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这话一出口，小玉脸上的关切瞬间僵住，眼里的光“唰”地暗了下去。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颤巍巍地反应过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砸在榻榻米上晕开小水渍，
“公主，您、您失忆了？”
她咬着唇，语气里满是心疼与愤懑，显然把账都算在了妖怪头上，
“您是思羽城的公主啊！这里是思羽城宫殿里您的房间……”
说着，她端起矮桌上的药碗，用小勺轻轻搅了搅，声音放得更柔，
“公主大人，您先喝药吧，我喂您。等您喝完，我就去请大夫们再过来给您诊治，一定能让您想起来的。”
云霄顺着小玉的力道微微点头，看着对方舀起一勺泛着苦气的药汁递到唇边，没敢多犹豫，就着她的手小口咽了下去。
药味冲得她舌尖发涩，却没敢皱一下眉。
小玉望着她的眼神满是疼惜，指尖还轻轻拢了拢她额前的碎发，那温度真切得不像假的。
云霄心里沉了沉，混乱的思绪、后背钻心的疼，还有眼前这真实的人和景，都在反复提醒她，不是梦，她是真的穿了。
她垂着眼，掩去眸底的烦躁，心里忍不住又骂了一句：
草，这狗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