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城外的战场，已经化作了一片修罗地狱。
残阳如血，将这片曾经见证过三十五万大军厮杀的土地染成了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偶尔还能听到伤兵的呻吟声从废墟中传来。
张嵩率领着搜救队，在战场的边缘地带仔细搜寻着每一寸土地。他们已经搜救了三天三夜,找回了数千名伤兵,但仍有许多人下落不明。
其中,最让张嵩牵挂的,就是柳青锋。
那个在关键时刻刺伤了赵灵儿、为辰国赢得胜机的暗影卫统领,在战斗结束后就失去了踪迹。没有人知道他是生是死,是被瘟疫吞噬,还是在某个角落奄奄一息。
将军!这边有发现!
一名士兵的呼喊声打破了张嵩的沉思。他快步走了过去,看到几名士兵正围在一个半塌的土坑旁,小心翼翼地搬开上面的碎石和泥土。
小心点,别伤到他!张嵩沉声道。
随着碎石被一块块搬开,一个浑身是血、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那人蜷缩在土坑中,身上插着数根断箭,胸口和腹部都有明显的伤口,鲜血已经凝固成黑色的血痂。
是柳统领!一名士兵惊呼道。
张嵩的心猛地一沉。他蹲下身,伸手探向柳青锋的鼻息。片刻后,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活着!快,叫军医过来!
几名军医迅速赶到,开始为柳青锋进行紧急救治。他们剪开了柳青锋破烂的衣衫,露出下面触目惊心的伤口。
天哪……一名年轻的军医倒吸了一口凉气。
柳青锋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除了箭伤和刀伤,还有大片大片的溃烂痕迹——那是被赵灵儿的蛊毒侵蚀留下的。最可怕的是,他的胸口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几乎将他的胸腔完全撕裂。
这是……被蛊虫啃噬留下的伤口。为首的老军医脸色凝重,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能救吗?张嵩沉声问道。
老军医沉默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我尽力。但即使救回来……
他没有说完,但张嵩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柳青锋的伤势太重了。即使能够保住性命,也很可能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对于一个以武功为生的刺客来说,这可能比死亡更加残酷。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救活他。张嵩沉声道,他是辰国的英雄,我们不能让英雄就这样死去。
军医们立刻开始了紧张的救治。他们先用特制的药粉为柳青锋止血,然后小心翼翼地拔出插在他身上的箭矢,清理伤口,敷上草药,最后用绷带将他全身都包扎了起来。
整个过程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当最后一道绷带缠好时,柳青锋已经变成了一个木乃伊。
将军,我们已经尽力了。老军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他的伤势……张嵩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他最担心的问题,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吗?
老军医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将军,实不相瞒……柳统领的经脉,已经被蛊毒完全侵蚀了。即使他能活下来,恐怕也……
也什么?
也无法再修炼内力了。老军医低声道,他的武功,废了。
张嵩的身体猛地一震。
武功废了。
对于一个武者来说,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张嵩再清楚不过。那意味着从天堂跌落地狱,意味着从巅峰坠入深渊,意味着一切的荣耀、地位、尊严都将化为乌有。
而对于柳青锋这样的顶尖刺客来说,失去武功,就等于失去了一切。
先把他送回城里。张嵩沉声道,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者,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的命。
士兵们小心翼翼地将柳青锋抬上担架,缓缓向晨曦城的方向走去。张嵩跟在后面,看着担架上那个被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柳青锋,辰国暗影卫的统领,天下闻名的顶尖刺客,曾经刺杀过无数敌国要人的传奇人物。他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以凡人之躯刺伤了御境强者赵灵儿,为辰国赢得了胜利的转机。
但现在,他却要为这次壮举付出最惨重的代价——失去武功,成为一个废人。
这公平吗?
张嵩不知道。
他只知道,战争从来都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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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锋被送回晨曦城后,立刻被安置在了王宫内专门为伤兵准备的疗养院中。萧辰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派出了宫中最好的医者,用最好的药材为他治疗。
在医者们的精心照料下,柳青锋的伤势逐渐稳定了下来。但他始终没有醒来,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
医者们说,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柳青锋受的伤太重了,身体需要时间来修复。至于什么时候能醒,谁也说不准。
可能是三天,可能是三个月,也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张嵩每天都会来探望柳青锋。他会坐在床边,给柳青锋讲述城外的战况,讲述辰国的重建,讲述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们的故事。
他希望柳青锋能够听到这些,希望这些能够唤醒他沉睡的意识。
但柳青锋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他静静地躺在床上,胸口微弱地起伏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直到第七天。
那天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房间,将柳青锋苍白的脸庞染成了淡淡的金色。张嵩像往常一样坐在床边,给柳青锋讲述着今天的事情。
主公今天又去城外视察了。他说,要为所有阵亡的将士立碑,让后人永远记住他们的功绩。张嵩轻声道,你知道吗,主公还特别提到了你。他说,你是辰国的英雄,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他说……
张嵩的话突然停住了。
因为他看到,柳青锋的眼皮,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柳青锋?张嵩猛地站了起来,俯身看着柳青锋,你醒了吗?
片刻后,柳青锋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那是一双充满了痛苦和茫然的眼睛。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柳青锋,你终于醒了!张嵩激动地握住了柳青锋的手,你知道吗,你已经昏迷七天了!我们都以为你……
柳青锋缓缓转过头,看向张嵩。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却发不出声音。
别说话,你的伤还没好。张嵩连忙道,我这就去叫医者过来。
他转身要走,却被柳青锋虚弱地拉住了。
张……张将军……柳青锋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我……我还活着?
当然!你当然还活着!张嵩用力点头,你是辰国的英雄,老天爷怎么舍得让你死?
柳青锋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我……我的伤……
张嵩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着柳青锋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的伤……很严重吗?柳青锋又问了一遍。
张嵩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很严重。但你已经挺过来了,这是最重要的。
我的武功……柳青锋的声音开始颤抖,我的武功还在吗?
张嵩沉默了。
这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柳青锋的眼睛瞬间失去了光彩。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柳青锋……张嵩想要安慰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出去。柳青锋突然开口,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让我一个人待着。
柳青锋,你听我说……
出去!柳青锋突然大吼道,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愤怒,滚出去!
张嵩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他看着柳青锋那双充满了痛苦的眼睛,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瞬间,柳青锋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运转体内的内力,想要感受那熟悉的气息在经脉中流转。
但是,什么都没有。
他的丹田,空空如也。
他的经脉,千疮百孔。
他的武功,彻底废了。
从天下闻名的顶尖刺客,到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照顾的废人。
这巨大的落差,几乎要将柳青锋的理智完全摧毁。
他想要大喊,想要发泄,想要砸烂这个房间里的一切。但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地躺在床上,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窗外,夕阳西沉,夜幕降临。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柳青锋压抑的哭泣声,在黑暗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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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柳青锋拒绝了所有人的探望。
他不吃不喝,不说话,不动弹,就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医者们想要为他检查伤势,他也一概拒绝。
张嵩每天都会来,站在门外劝说他,但柳青锋始终不开门。
柳青锋,你不能这样!张嵩在门外大声道,你是辰国的英雄,你不能就这样放弃!
英雄?柳青锋冰冷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一个废人,也配称为英雄吗?
你不是废人!你只是受了伤!
受了伤?柳青锋突然冷笑了起来,张将军,你知道失去武功对一个武者意味着什么吗?那意味着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柳青锋……
走吧,张将军。柳青锋的声音变得平静,但那平静中却透着一股死寂,让我一个人待着。我想……好好想想。
张嵩站在门外,久久无法离去。
他知道,柳青锋现在正处于人生最黑暗的时刻。失去武功,对于一个以武为生的人来说,比死亡更加残酷。
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帮助柳青锋。
他只能每天来这里,站在门外,希望柳青锋能够想通。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柳青锋,已经在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让他解脱的决定。
夜深了。
柳青锋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身体还很虚弱,但他已经能够勉强行动了。
他缓缓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晨曦城的夜晚,很安静。偶尔能听到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远处传来的犬吠声。
这座城市,正在从战争的创伤中慢慢恢复。
但柳青锋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恢复了。
他的武功废了,他的人生也废了。
他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不想成为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废人。
他想要有尊严地离开这个世界。
柳青锋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那是他随身携带的武器,也是他最后的陪伴。
他看着匕首上反射的微弱月光,嘴角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举起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柳青锋,住手!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柳青锋猛地转过头,看到萧辰站在门口,脸上满是焦急和愤怒。
主……主公?柳青锋愣住了。
萧辰大步走了进来,一把夺过了柳青锋手中的匕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你想干什么?萧辰沉声道,眼中闪烁着怒火,你想就这样死了?你想让那些为你担心的人伤心?你想让辰国失去一位英雄?
柳青锋低下头,沉默不语。
抬起头来,看着我。萧辰沉声道。
柳青锋缓缓抬起头,看向萧辰。
那一刻,他看到了萧辰眼中的痛苦和失望。
柳青锋,你知道吗,我一直把你当作兄弟。萧辰缓缓道,你为辰国立下了赫赫战功,你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你是辰国的英雄。但现在,你却要用这种方式离开?
主公……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柳青锋苦涩地道,我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
废人?萧辰突然笑了,但那笑容中却透着一股悲凉,柳青锋,你知道什么是废人吗?废人不是失去了武功的人,而是失去了活下去勇气的人。
柳青锋沉默了。
你以为失去了武功,就失去了一切?萧辰继续道,那你错了。你还有智慧,还有经验,还有忠诚。这些,都是比武功更珍贵的东西。
可是……
没有可是。萧辰打断了他,柳青锋,我需要你。辰国需要你。不是需要你的武功,而是需要你这个人。
柳青锋抬起头,看着萧辰,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好好休息吧。萧辰拍了拍柳青锋的肩膀,等你伤好了,我们再谈。我会让你知道,你的价值,远不止武功那么简单。
说完,萧辰转身离开了房间。
柳青锋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萧辰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那一夜,他失眠了。
萧辰的话,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
你的价值,远不止武功那么简单。
真的是这样吗?
柳青锋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还不能死。
至少,要等到听完萧辰要说的话。
窗外,夜色渐深。
但柳青锋的心中,却似乎有一丝微弱的光,开始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