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勒佛祖的法身消散许久,酒楼内那令人窒息的凝重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张南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弥勒佛的话语,将他从这短暂而珍贵的红尘美梦中,毫不留情的拽回了残酷的现实。
“此劫,非你不可解。”
这八个字,重若万钧,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曾直面饕餮的凶威,曾对抗昊天的阴谋,曾背负太初的使命,他从未退缩,因为他心中有所求——为师尊复仇,守护伙伴,履行遗民之责。他一路走来,伤痕累累,却也信念坚定。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身旁的绾绾身上。她正担忧的望着他,一只手被他紧紧握着,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护着那已然明显隆起、孕育着他们骨肉的小腹。
他又看向这间倾注了他们心血、承载了他们无数平凡欢笑的小酒楼。柜台上的算盘,墙角的酒坛,门外熙攘的街道,甚至黑皇那蠢蠢的背影……这一切,构成了他梦寐以求的万家灯火,是他用尽力气才抓住的、实实在在的幸福。
他拥有了想要守护的一切——爱人,未出世的孩子,这间小小的酒楼,这片安宁的人间烟火。
而“归墟”,那是什么?是纪元的终结,是存在的反面,是连弥勒佛祖都深感无力的终极威胁!对抗它,不再是轰轰烈烈的战斗,而是要直面那能瓦解世界根基的“虚无”本身!其凶险,远超与昊天、与饕餮的厮杀,那是可能连自身存在都被彻底抹除的未知!
他害怕了。
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失去。害怕失去怀中这个温暖的身躯,害怕失去那尚未谋面的孩子咿呀学语的机会,害怕失去这清晨的炊烟、午后的阳光、夜晚的灯火,害怕这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一切,都在那终极的“虚无”面前,化为泡影。
为了这六界众生?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纪元存续?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那颗曾历经磨难却始终坚韧的道心,竟生出了强烈的退缩之意!
凭什么要他一次次挺身而出?凭什么要他将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再次置于那不可预测的巨大风险之下?他就不能……自私一次吗?
牛壮实看着张南竹沉默不语、脸色变幻的样子,忍不住开口:“哥!你别听那胖和尚吓唬人!啥归墟不归墟的,俺老牛就不信那个邪!咱们兄弟在一起,啥坎过不去?”
无垢也睁开眼:“南竹道友,我知你心中所虑。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六界根基崩坏,此间安宁,亦不过是镜花水月。”
他们的劝说,张南竹听在耳中,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他此刻的心,完全被那巨大的不舍与恐惧所占据。
他看向绾绾,张了张嘴,声音带着一种近乎乞求的意味:
“绾绾……”
绾绾看着他眼中的波澜,看着他紧握着自己、甚至有些微微发抖的手,心中已然明了。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清澈又带着魔性的眼眸,静静的回望着他,等待着他的决定。
张南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心中那疯狂滋长的退缩念头,化作了一句充满了无奈与自私的话语,说了出来:
“这一次……我只想自私一点。”
“这六界,这众生,这纪元……太重了,我扛不起了。”
“我只想守着你,守着孩子,守着这间酒楼,过完这辈子。”
话音落下,牛壮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无垢低眉垂目,诵了一声佛号,不再言语。
黑皇把脑袋埋得更深了。
绾绾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反手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她没有责怪,没有劝说,只是用行动表明,无论他做出何种选择,她都会在他身边。
张南竹闭上了眼睛,将涌上眼眶的酸涩强行压下。
他知道这个选择或许懦弱,或许不负责任,但他真的……倦了,也怕了。
英雄的担子,太沉。这一次,他只想做一个平凡的丈夫,一个普通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