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南竹被牛壮实揪着衣襟提在半空,那双紧闭的眼睫剧烈的颤抖着,仿佛在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巨大压力,却依旧固执的不肯睁开,不肯面对。
绾绾站在一旁,魔气萦绕,既心疼张南竹的狼狈,又理解牛壮实的愤怒,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黑皇则急得原地打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阿弥陀佛。”
一声平和、清越,仿佛能涤荡一切尘埃与躁动的佛号传来。
风雨似乎在这一刻都变得轻柔了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破庙那坍塌了一半的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素净的身影。
无垢站在那里,僧袍依旧如雪,纤尘不染,仿佛这世间的风雨泥泞都无法沾染他分毫。他周身散发着一种圆融通透、悲悯祥和的气息,与这破败、痛苦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又奇异地融入其中,不显丝毫突兀。
他的到来,没有牛壮实那般惊天动地,也没有绾绾那般情感澎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仿佛带来了一种定止的力量。
他看了一眼被牛壮实揪着的张南竹,又看了一眼怒目圆睁的牛壮实,眼中只有一种深切的了然与慈悲。
他步履从容的走到张南竹身边不远处,寻了一处尚能避雨的断墙根,拂去上面的灰尘,然后安然地盘膝坐了下来。
他微微阖上双眼,双手自然地结了一个禅定印置于膝上。
随后,低沉、舒缓、带着奇异韵律的诵经声,从他口中轻轻流淌而出。
并非什么高深莫测、蕴含无上威能的降魔经文,而是佛门中最基础、却也最是直指人心的《静心咒》、《安魂曲》。每一个音节都清晰而柔和,仿佛带着温度,如同母亲温柔的摇篮曲,又如同山涧潺潺的溪流,不急不缓,绵绵不绝。
随着他的诵念,一圈柔和而纯净的金色佛光,自他周身自然散发出来,并不耀眼,也不炽盛,只是如同温润的月华,又如同一池温暖的春水,无声地向四周弥漫,将蜷缩的绾绾、愤怒的牛壮实、焦急的黑皇,以及最重要的——那个被揪着衣襟、沉浸在无边痛苦中的张南竹,都笼罩了进去。
这佛光只是存在着,流淌着,如同最细腻的纱幔,轻轻拂过每个人紧绷的神经,抚平那躁动不安的气息。
牛壮实那如同火山般喷发的怒火,在这温和的佛光与平和的诵经声中,竟不由自主地缓和了几分,揪紧张南竹衣襟的手,力道也不自觉地松了些许。
绾婠周身升腾的魔气,在这祥和的气息中,也渐渐平息下来,她看着无垢,最终也缓缓坐了下来,默默地看着张南竹。
黑皇更是安静地趴伏下来,耳朵耷拉着,那烦躁不安的情绪似乎被这禅音渐渐抚平。
而那如同暖流般的佛光,重点笼罩在张南竹的身上。
那光芒仿佛能穿透他封闭的识海,穿透那层层包裹的绝望与冰冷,轻柔抚慰着他那因极致悲痛而破碎、布满裂痕的神魂。
没有强行地开解,没有空洞的说教,只是这样无声的陪伴,以佛法最本源的力量,为他提供着一处可以暂时停泊、得以喘息的港湾。
张南竹那剧烈颤抖的眼睫,渐渐平息了下来。紧锁的眉头,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松动。他依旧没有睁开眼,但那僵硬的身体,在佛光的浸润下,仿佛软化了一丝。
无垢的诵经声持续着,不急不躁,仿佛可以一直这样诵念到地老天荒。
直到那《静心咒》反复诵念了数遍,直到张南竹的呼吸似乎不再那么微弱急促,无垢才缓缓停下了诵经。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佛光依旧柔和地笼罩着众人。
片刻后,他睁开眼,目光落在了张南竹身上,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张兄,”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他的话语简单,却重若千钧。没有否定那份悲痛,而是以一种超然的视角,点明了生命的延续与责任。
他看着张南竹那微微动了一下的手指,继续说道:
“守护之念,方是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