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钱管事等人的极力恳求下,张南竹和黑皇“勉为其难”地同意与商队同行一段路程。钱管事喜出望外,觉得有仙长坐镇,此行必定安稳无忧。他特意空出了一辆装载轻便货物的骡车,铺上软垫,请张南竹乘坐,黑皇则昂首挺胸地跟在车旁,享受着灵兽的待遇。
张南竹第一次坐这种凡人的车辆,感觉颇为新奇。车轮碾过土路,颠簸摇晃,远不如他御风或者施展七星步来得舒服,但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田野、村庄,听着商队伙计们哼唱的粗犷山歌,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行至一处较为干旱的地区,田地龟裂,庄稼蔫黄。当地百姓聚在龙王庙前祈雨,愁容满面。商队在此处补给饮水,钱管事看着天色,也有些担忧。
黑皇凑到张南竹耳边低语:“小子,露一手?求个雨?让这些凡夫俗子见识见识咱的手段!”
张南竹本不想多事,但看着那些农夫焦灼的眼神,又瞥见钱管事等人期待的目光,那点仙长的虚荣心又冒了出来。他点了点头,走到一处空地,装模作样地掐了个诀,朝天空一指。
不过片刻,原本晴朗的天空竟真的汇聚起一片乌云,淅淅沥沥地下起了一场小雨!虽然范围不大,持续时间也不长,但足以湿润干涸的土地,缓解燃眉之急!
百姓们欢声雷动,对着张南竹的方向叩拜不止,高呼“活神仙”!钱管事和商队众人更是对张南竹敬若神明。
张南竹表面淡然,心里却有点小得意。黑皇更是尾巴翘到了天上,逢人便说:“基操,勿六!都是我家仙长随手为之!”
路过一个村庄,听说村里有个猎户打猎时摔断了腿,伤势严重,郎中也束手无策。家属哭天抢地,求到路过的仙长面前。
张南竹哪里会什么正经医术?但他想着,自己灵力有滋养万物之效,或许有用?他便来到那猎户家,装模作样地查看了一番,然后运转灵力,渡入猎户伤腿。
他本意是促进骨骼愈合,但他对灵力掌控虽精微,于医道一途却完全是门外汉,灵力渡入过猛,加上那猎户体质特异,非但没立刻好转,反而刺激得伤处剧痛,那猎户忍不住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把张南竹吓了一跳,差点灵力失控。
好在最后他稳住心神,缓缓疏导,那猎户的疼痛渐渐平息,断骨处也确实传来麻痒之感,显然是开始愈合了。家属千恩万谢,张南竹却惊出一身冷汗,暗自告诫自己,不懂的东西不能乱来。黑皇则在旁边圆场:“仙长这是在为他打通淤塞的经脉,有点疼痛是正常的!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与商队同行,张南竹也闹出不少笑话。他见伙计们生火做饭,觉得用火折子太麻烦,随手一个引火诀点着柴堆,结果火力过旺,差点把饭锅烧穿;他甚至试图用避尘诀帮大家清洗衣物,结果控制不好,把几件好端端的衣服弄得皱皱巴巴,差点分解了线头……
这些在修士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与凡人世界的隔阂。钱管事等人却觉得这是仙长不食人间烟火的表现,反而更加恭敬。
这天,商队在一个小镇休整。张南竹在镇口看到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蜷缩在墙角,咳嗽不止,气息微弱。他母亲是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正抱着孩子无助地哭泣。
张南竹动了恻隐之心,走过去查看。发现孩子是感染了严重的风寒,加上营养不良,已是奄奄一息。他这次不敢再胡乱渡入灵力,只是取出一颗商队孝敬的、最普通的清心丸,化在水里,小心喂孩子服下,又用温和的灵力,梳理了一下孩子淤塞的肺经。
不过片刻,孩子的咳嗽便平息了许多,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沉沉睡去。
那妇人见状,知道遇到了贵人,激动得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就要磕头。
张南竹连忙扶住她。
妇人哽咽着,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层层包裹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一个还带着体温的、小小的鸡蛋。这可能是她家里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她双手捧着那枚鸡蛋,如同捧着最珍贵的宝物,高高举过头顶,递到张南竹面前,声音颤抖,充满了卑微的感激:
“仙……仙长……俺家穷,没什么好东西……这个鸡蛋,您……您别嫌弃……”
那鸡蛋很小,甚至有些脏,但在夕阳的余晖下,壳上映着微弱的光。
张南竹看着那枚鸡蛋,看着妇人那因为长期劳作而粗糙开裂的手,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绝望中看到希望的泪光和深深的卑微……
他忽然想起了师父在山顶说的话,想起了那“万家灯火”。
这枚微不足道的鸡蛋,或许就是这户贫苦人家“灯火”中最微弱,却也是最真诚、最炽热的一丝光。
他之前被商队奉承时的那种飘飘然,此刻在这枚鸡蛋面前,仿佛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那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情感。
他沉默了一下,没有去接那枚鸡蛋,只是轻轻将妇人的手推了回去,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留着给孩子补身子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脚步似乎没有来时那么轻快。
黑皇跟在他后面,看了看那对母子,又看了看张南竹沉默的背影,破天荒地没有聒噪。
张南竹走着,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妇人递上鸡蛋时那卑微而真诚的眼神。他帮一个穷苦孩子治病后,孩子母亲送上仅有的一个鸡蛋,让他心中某处被触动。 那感觉,酸酸的,暖暖的,又沉甸甸的,与他施展法术被人崇拜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好像有点明白师父说的“守护”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