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清相入,秋冬气始交。
不知不觉,已是三月之后。
这日,朝中来信。
密信八百里加急送至龙虎山,那少年看过信中内容,不由眉头一皱,随即便吩咐随从收拾回宫。
临别之际,张玄清率领龙虎山一干道众浩浩荡荡的为那少年送行。
“上位怎不多住几日?行走匆忙,莫不是朝中出了什么乱子?”张玄清迟疑道。
“朕也不瞒天师。何太尉刚刚来信,说是北境战事又起,朝中各位大臣邀朕回宫商讨对策。”那少年漫不经心说道。
“上位为了我大梁百姓,可真是殚精竭虑啊!”张玄清不禁感慨道。
“唉。话虽如此,可谁人又能像天师一般懂我呢?这些逆贼,朕从未放在眼里。他们喊打喊杀的这么多年了,却不见掀起过什么大风大浪来。只是现在时机尚不成熟,不然朕早就派兵北上,将这些反贼一网打尽了。说到底,不过几只嗡嗡乱叫的苍蝇而已。朕真正担心是那李林甫,卧榻之侧,趴着一只老虎,叫朕怎能安眠?”
说到此处,那少年目光逐渐变的凶厉起来。
张玄清闻言,却是噤若寒蝉一般不再多语。
那少年见状,随即苦笑道:“朕不该对你说这么多的。好了,天师,就送到此处吧。”
谈话间,那少年已然坐入玉辇之中。
随着玉辇被缓缓抬起,张玄清及身后若干弟子急忙跪送道:“恭送上位。”
那少年闻言,却是掀起一侧珠帘,悠悠说道:“天师,朕若事成,必定亲自接你进京!”
队伍不断向前行驶,不知过了多长时候,忽然听到玉辇内厉喝一声:“王寒,给朕滚出来!”
话音未落,那王寒不知从何处窜出,眨眼间,已然身近玉辇,卑躬道:“陛下,老奴在此,不知有何吩咐?”
“朕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那少年冷冷发问道。
“回禀陛下,老奴足足观察了那余孽三月左右,可他整日不是诵经修道,就是吃饭睡觉。除此之外,再无异样……”王寒回道。
“哦?照你这么说来,他还真是一心向道,不问世事了。”那少年闻言,不由眯起眼睛,缓缓说道。
“依老奴之见,此子多半是个庸材。对陛下而言,算不上什么麻烦。倒是相国安排的那些眼线,我已经杀鸡儆猴,其余的叫他们滚回去复命了……”王寒道。
“王寒,你怕是有些忘乎所以了!苏清尘那个贼子,城府颇深,可不光是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三个月了,跑到那荒无人烟的后山去清修,我看此间必定有诈!要么是他在刻意躲着朕,要么就是另有所图!此人就是插在朕心头的一根利刺,一日不除,朕一日不得安宁!”那少年沉声道。
“那老奴现在就折返回去,除去陛下的心头之患!”
王寒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随即便要反身而去。
“不必了。”那少年叫住王寒,又道:“李林甫整日虎视眈眈,正愁找不到机会发难于朕。你贸然杀掉苏清尘,不正是中了他们下怀吗?再说,我与天师素来交好,这次也算是给他们龙虎山一个薄面。如今首要任务,还是先回宫……”
王寒听此,只好应声道:“老奴明白了。”
…………
这化神洞白日里是找不见的,需得雾起,才能隐约探见入口。且洞中一日,外面不过一个时辰。
每每苏清尘进入洞中时,皆是入睡之后。雾起之时,自山脚笼罩而上,将整座后山包裹其中。也正因如此,任那王寒观察了苏清尘三个月左右,却是不曾看出丝毫端倪。
苏清尘自从听了张玄清所言,摒弃一切贪心杂念,潜心修炼。
果不其然,这才不过三月,便已将石碑之上的功法尽数习得。
只是这碑文所记载功法并不完全,苏清尘猜想应该还有下部才是,怎么到了第九式便戛然而止。
其中,必有隐情!
这《血罗经》一到九式分别是“肝胆洞”、“死生同”、“吸海垂虹”、“白羽摘雕弓”、“漾孤篷”、“落尘笼”、“渔阳弄”、“剑吼西风”及“目送归鸿”。
单单是从这些招式中就不难看出,这《血罗经》并非如同那些普通功法,只专一从拳腿体法或是刀剑暗器入手,相反,其中每一招式各不相同。
是云集内功心境总纲,囊括兵器绝技精髓。
所以,对于修炼之人,不仅要求天资卓越,更要涉猎各类法门精要,才能具备修炼资格。
前九式尚且神通如此,那后半部功法岂不是记载了王真人化神之奥秘?
可那后半部经文如今去向何处,却已然是无人知晓。
而其中最为苏清尘注意的,便是这《血罗经》第三式“吸海垂虹”。
此篇功法讲究借天地真气化为吾用。打通全身穴窍,便可源源不断吸收真气汇入丹田化为自身内力,甚至还可以吸收他人内力为己所用。
这种内功,苏清尘记忆深刻。当时在开明禅寺,林骤便是靠着《乱神通》将他与李昭然内力吸尽。
而比起《乱神通》的狠辣刁钻,这篇“吸海垂虹”便显得大气磅礴了许多。
江湖上诸如《乱神通》之类的功法,可谓是少之又少,十分罕见。
可这“吸海垂虹”却明显与之大同小异,就好比一脉传承的功法,有了两种心得,心境不同,所施展的威力也大相径庭。
但无论如何,苏清尘心中断定,这二者之间绝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可问题是,这化神洞仅苏清尘所知,也只有王真人,张玄同与他自己来过。此外,再无旁人。
而张玄清也只是刚踏足洞口而已,对其中内容也是一概不知。
那么究竟是谁,故意将这后半部功法隐去呢?
王真人是不大可能,毕竟按照张玄同所讲,以及王真人在那几张纸上所言,应该是已经毕生功法刻于石碑之上,不会藏私。
那么其中,唯一知道下半部功法去处以及这“吸海垂虹”与《乱神通》关联的,也就只有张玄同了。
可张玄同如今已经身故,这些问题也只能一并石沉大海,杳如黄鹤了……
但苏清尘仍旧不肯死心,试图在这间石室中寻得其他线索。
半晌后,苏清尘竟然真在那石床之下翻开一个暗匣。
暗匣中放着一把全身被白布裹缠的宝剑,因是年深日久,那白布早已泛黄,上面且积满了灰尘。
苏清尘取出宝剑,扯开白布,放在荧石下细细端详起来。
此剑长约三尺七寸。
通体暗紫,散发幽光,剑锋冷冽,挟藏杀意。剑柄雕有狰狞凶兽,剑身绘有风虎云龙。
剑柄与剑身接连之处淡淡镌刻“御幽”二字……
“御幽。果真是把好剑,而且还是把收不住锋芒的无鞘之剑!”
苏清尘紧紧握着御幽剑,不禁赞叹道。
如此宝剑竟被一堆烂布缠身,尘封良久,实在是暴殄天物。
念及至此,苏清尘更是爱不释手,当即便借此剑施展那《血罗经》中第八式“剑吼西风”。
只见苏清尘身形微动,一剑刺出。
登时间,剑影交错,寒光乍现。
那御幽剑好似发出阵阵剑鸣,势如万涛奔涌,猛如骇浪吞天。
剑蕴余威,冷色逼人。
寒芒一点,便是西风残照,生机凋零。
苏清尘随即收剑,讶然道:“精光射天地,雷腾不可冲。怪不得是把无鞘之剑!且不说这世间尚无配得上你的鞘匣,纵然是有,以你这锋锐无匹之势,即便刃卷剑残,也断然不愿归鞘!而今你已现世,我苏清尘也绝不会辱没你‘御幽’剑名!”
苏清尘见已然练成了九式《血罗经》,又得宝剑傍身,对此间也再没了眷恋之心,持剑凭空拜念一番王真人后,便去茅屋收拾行李,返回天师府去了。
刚至头门,苏清尘就远远瞅见张静安孤身一人在打扫庭院,于是高声道:“静安师兄!”
张静安闻言,随即顿身回望,见来人是苏清尘,不由心下欢喜道:“苏师弟,你回来了!”
苏清尘快步跑至张静安跟前,说道:“我修行结束,想着你跟师叔,便是在山上一刻也待不了。”
张静安笑道:“如今已经入冬了,我还担心你在山上住的不舒服,想着明天给你再去带几件厚衣服。没想到你却自己下来了,这样还好,你回到观里有吃有住的,省心不少。哦,对了。师傅他老人一直操心你呢,你既然回来了,就去先找师傅吧!”
苏清尘正色道:“师兄说的在理,我这也正好要去拜见师叔呢!”
话罢,苏清尘便辞别张静安,往三省堂方向走去。
就在此时,张静安又忽然叫住苏清尘,道:“苏师弟!嗨,你看我这记性。有件事情我忘与你说了。”
苏清尘疑惑道:“哦,是什么事情?”
张静安道:“前几日,来了一封写与你的书信。我原本是打算给你送上去的,可是这几日观中事务繁忙,今日又刚刚送别了上位,这一来二去,我就给忙忘了……”
“这不打紧。”苏清尘摆摆手,表示无妨,接着又不免好奇道:“只是不知这信是何人写与我的?”
张静安闻言,沉思片刻后,道:“好像……是个叫黄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