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江北岸,夜风带着江水的湿气和隐约的血腥气。火光摇曳处,韩擎与朱文奎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两人皆是心潮澎湃,难以自已。数年颠沛流离,生死相隔的担忧,在这一刻尽数化为重逢的激动与并肩而战的决绝。
韩擎明显苍老了许多,脸上刻满了风霜与疲惫,旧伤似乎仍在折磨着他,使得他的身形有些佝偻,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此刻更是闪烁着欣慰与激赏的光芒。“文奎……好!好!你做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激动。
“首领……”朱文奎喉头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为一句,“您受苦了!”
“不说这些!”韩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过朱文奎身后那些虽然疲惫却士气高昂的缅北精锐,以及更远处江面上正在陆续靠岸的筏子,“此地不宜久留,王骥不是蠢人,很快会反应过来。我们必须立刻转移!”
会师的两部人马来不及多做寒暄,立刻在韩擎部向导的带领下,迅速撤离江边,隐入北岸茂密的原始森林之中。他们沿着预先勘察好的隐秘小径,向韩擎部在林中经营的一处备用营地疾行。
一路上,韩擎简略介绍了林中情况。他的队伍如今约有一千五百人,控制了林中几处相对安全的谷地作为据点,通过游击战获取补给,虽然艰苦,但根基尚存。此次为了接应朱文奎渡江,他几乎投入了全部可战之力,对江北三处官军哨所发动了猛烈的佯攻,虽成功吸引了注意力,但自身也付出了一定的伤亡,并且暴露了部分实力。
“王骥此刻应该已经明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韩擎边走边说,气息因疾行而有些急促,“他必会暴怒,调集重兵围剿江北。我们必须在他们完成合围之前,跳出这个圈子。”
“首领有何打算?”朱文奎问。
“向北,深入无量山!”韩擎目光坚定,“那里山高林密,官军势力难以企及,而且有几个早年与我有些交情的土司寨子,或可暂时栖身,徐图发展。我们两部合并,兵力近三千,只要指挥得当,在这滇西山林中,便是一股谁也不敢小觑的力量!”
朱文奎点头赞同。他知道,会师只是第一步,如何在这更接近朝廷统治核心的滇西之地立足,才是真正的挑战。他与韩擎部合并,虽然兵力增强,但也意味着目标更大,更容易被官军盯上。
经过一夜的急行军,拂晓时分,队伍抵达了韩擎部设在密林深处的一处营地。营地条件简陋,但隐蔽性极好。疲惫不堪的将士们终于得以喘息。
朱文奎与韩擎,以及双方的核心将领,围坐在一堆小小的篝火旁,开始商讨下一步的具体行动。韩擎摊开一张绘制粗糙但标注详细的山川地形图。
“目前最紧要的,是摆脱追兵,安全转移至无量山。”韩擎指着地图,“王骥的反应不会慢,估计最迟明日,搜剿的官军就会进入这片林子。我们需兵分两路。”
他详细部署:由他亲自率领林中经验丰富的本部人马为前导,负责开路、侦察和清除小股官军斥候;朱文奎则率领缅北联盟的精锐以及两部所有的伤员、非战斗人员居中;另派一支精锐小队断后,负责设置陷阱,迷惑和迟滞追兵。
“文奎,你部初来,对林中地形和官军战法尚不熟悉,居中策应最为稳妥。”韩擎看向朱文奎,语气中带着信任与托付,“断后任务艰巨,我欲交予……”他目光扫过麾下将领。
“末将愿往!”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神色冷峻的将领挺身而出,乃是韩擎麾下以悍勇和擅长丛林缠斗着称的骁将,名为雷豹。
“好!雷豹,断后之责就交给你!记住,你的任务是拖延,不是死战!三日之后,无论情况如何,必须脱离接触,向无量山方向靠拢!”韩擎沉声命令。
“末将领命!”雷豹抱拳,眼中毫无惧色。
计议已定,众人立刻分头准备。短暂的江畔会师之后,这支重新汇合的力量,来不及庆祝,便再次投入到了更加凶险的亡命奔徙之中。前路漫漫,强敌环伺,但所有人的眼中,都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因为他们终于不再是被分割包围的孤军,他们的拳头,攥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