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的北军大营,战鼓声陡然变得密集起来。在经历了上游偏师的挫败和短暂的沉寂后,征南将军张玉终于失去了耐心,决定对武昌发动猛攻。他深知拖延下去,于己不利,南方的雨季和酷暑即将来临,北军将士难免水土不服,且后方金陵的新朝初立,也需要一场决定性的胜利来稳固人心。
进攻首先从水陆两面同时展开。数百艘大小战船,在张玉的亲自督战下,如同离弦之箭,冲向武昌城外的南军水寨。陈瑄立于旗舰楼船之上,面色凝重,手中令旗挥动,南军水师亦迎头而上。刹那间,江面上炮声震天,弩箭如蝗,火箭划破长空,引燃了无数船帆和船舷。巨大的楼船相互碰撞,士兵们跳帮搏杀,刀光剑影,鲜血染红了江水。陈瑄身先士卒,指挥若定,利用对水文和地形的熟悉,数次击退北军的集团冲锋,但北军仗着船多势众,攻势一波猛过一波,南军水师伤亡渐增,防线开始承受巨大压力。
与此同时,北军陆上部队在丘福、朱能等悍将的率领下,对武昌城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攻击。无数云梯架上城墙,身披重甲的北军锐士蚁附而上。城头之上,蒋瓛亲临一线指挥,滚木礌石、热油金汁如雨点般落下,弓弩手轮番射击,火铳喷射出致命的弹丸。城上城下,杀声震耳欲聋,尸体堆积如山。
太子朱文奎在方孝孺的陪同下,登上城内高处督战。望着城外漫山遍野的敌军和江面上惨烈的厮杀,朱文奎的小脸煞白,但他紧紧咬着嘴唇,没有退缩。方孝孺则不断激励左右,宣称“正义在王师,天必佑之”,试图稳定惶惶的人心。
战斗最激烈时,北军一度突破了武昌汉阳门的一段城墙,蜂拥而入。蒋瓛闻讯,亲率预备队及锦衣卫死士前往堵口。双方在残垣断壁间展开血腥的巷战,蒋瓛手持长刀,浑身浴血,所向披靡,硬生生将突入的北军又赶了出去,稳住了阵脚。
然而,实力的差距是残酷的。尽管南军将士拼死抵抗,给予北军重大杀伤,但自身的损失也极其惨重,兵力捉襟见肘。水师在连续数日的鏖战后,舰船损失近半,被迫收缩防线,退保核心水寨,江面的控制权逐渐易手。
更糟糕的是,李景隆负责的城防区域,抵抗力度明显弱于其他方向,物资调配也屡屡出现不应有的迟滞。蒋瓛虽心急如焚,但此刻也无力分心去追究,只能不断从本已紧张的兵力中抽调人手去填补可能的漏洞。
夜幕降临,北军的攻势暂时停歇,但武昌城内外已是满目疮痍,焦糊味与血腥气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伤兵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城内人心浮动,谣言四起。
蒋瓛拖着疲惫的身躯巡视城防,检查各处损毁情况,安排夜间值守。陈瑄也从水寨赶来,汇报水师的惨重损失和面临的困境。
“蒋指挥,陈都督,”方孝孺声音沙哑,“今日虽勉强守住,然将士伤亡太大,如此消耗,武昌……恐难久持。”
蒋瓛抹去脸上的血污,眼中布满血丝:“守不住也要守!至少……要为殿下撤离争取时间!”
陈瑄点头:“水师尚存一些快船,若事不可为,可护殿下沿江西走。”
三人的目光都透露出深深的忧虑。他们都知道,武昌的陷落,或许只是时间问题。而内部的隐患,比城外的敌人更加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