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居庸关,景色陡然一变。江南的温婉被北地的苍茫取代,放眼望去尽是黄土与枯草。寒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生疼。队伍中不少南方籍的士兵显然不适应这样的环境,不时有人咳嗽。军医忙着分发御寒的姜汤,但仍是杯水车薪。
朱标坚持与士卒同行,不乘马车。这日行军五十里,傍晚在一条已经半干涸的小河旁扎营。士卒们忙着搭建营帐,炊烟袅袅升起,在苍凉的暮色中平添几分生气。
殿下,该用膳了。徐允恭端来一碗粟米饭,上面只有几根咸菜和一小块酱肉。这是朱标特意吩咐的,将士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朱标接过,坐在一块被风沙磨平棱角的大石上吃起来。他注意到几个士兵正围着火堆烤饼子,便起身走过去。火堆旁,几个年轻士兵正在分享家里捎来的咸菜,见太子过来,慌忙起身行礼,手中的饼子差点掉在地上。
不必多礼。朱标在他们中间坐下,很自然地接过半块烤焦的饼子尝了尝,嗯,比宫里的点心香。这烤饼的手艺是跟谁学的?
一个脸上带着稚气的士兵腼腆地回答:回殿下,是俺娘教的。她说行军打仗吃不上热饭,学会烤饼饿不着。
朱标点点头,又尝了口咸菜:这是江南的口味吧?
殿下尝出来了?士兵惊喜地说,这是俺媳妇腌的,放了不少糖。
众人围坐在火堆旁,气氛轻松不少。那个年轻士兵大着胆子问:殿下,咱们真能打赢王保保吗?听说他可是草原上的狼王,来去如风。
朱标看着跳跃的篝火,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王保保是枭雄,但不是不可战胜。当年徐达将军在太原大破其军,去年父皇又在蔚州重创其部。他环视着这些年轻的面孔,只要我们上下齐心,就没有打不赢的仗。你们要相信手中的兵器,更要相信身边的同袍。
这时,一个老兵插话道:殿下说得对。俺跟着皇上打天下的时候,什么阵仗没见过?当年鄱阳湖大战,陈友谅的战船铺满湖面,不还是被咱们打败了?
朱标赞许地看了老兵一眼,起身道:你们慢用,我去伤兵营看看。
伤兵营设在背风处,十几个帐篷连成一片。朱标走进其中一顶,里面弥漫着草药味,七八个士兵躺在草席上,军医正在给他们换药。
殿下...一个发烧的士兵挣扎着要起身,被朱标轻轻按住。
躺着别动。朱标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好好养病,大军等着你们康复。他转头问军医,药材可还够用?
军医躬身道:回殿下,金银花、板蓝根这些常用药材还够,就是人参、鹿茸这些珍贵药材所剩不多。
朱标立即吩咐徐允恭:从我的用度中拨出二百两银子,尽快采购药材。再让人去附近州县征集大夫,重金聘请。
他又嘱咐伙头军:伤兵的伙食要单独做,每天保证一个鸡蛋,重伤员要熬肉粥。
这些举动很快在军中传开,将士们都说太子仁德,愿效死力。当夜,朱标巡视岗哨时,听见两个哨兵在低声交谈:跟着这样的主帅,就是战死也值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太子连马车都不坐,跟咱们一样走路。
夜深了,朱标还在帅帐中研究地图。徐允恭劝他休息,他摇头:王保保用兵诡诈,不可不防。
地图上标注着敌我双方的态势。王保保的主力盘踞在漠南一带,依仗骑兵之利,忽东忽西,让人难以捉摸。朱标用朱笔在几个关键位置做了标记,这些都是可能发生遭遇战的地方。
殿下以为,王保保会在何处与我军决战?徐达不知何时来到帐中。这位老将虽然年事已高,但每晚都会来与太子商议军情。
朱标指着地图上一处要冲:野狐岭。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扼守通往漠北的要道。若我是王保保,必在此处设伏。
徐达点头:殿下所见与老臣不谋而合。不过,王保保生性多疑,要想让他入彀,还需用计。
两人一直商议到三更天才歇息。走出大帐时,但见星河璀璨,北地的夜空格外清澈。朱标望着满天星斗,心中默默计算着行程。离野狐岭还有七日的路程,这七天里,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