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虐了 两天两夜的大风雪终于在黎明时分渐渐停歇。天空依旧是铅灰色,沉甸甸地压着被厚厚积雪覆盖的旷野和山峦。整个世界仿佛被裹进了一张巨大的、冰冷的白色毛毡里,寂静得可怕,唯有营寨中士兵们清理积雪的铲镐声和军官的号令声,打破这死寂。
朱标早早起身,披上厚重的毛皮大氅,踏出营帐。寒气如同细密的针,瞬间刺入鼻腔,让他精神一振。脚下的积雪没过了脚踝,每走一步都发出“嘎吱”的声响。放眼望去,连绵的营帐都变成了一个个白色的雪包,不少帐篷被积雪压得有些变形,甚至有少数外围的营帐出现了局部坍塌,士兵们正忙碌地进行清理和加固。
“殿下,”一名侍卫快步上前,低声禀报,“昨夜风雪太大,各营均有不同程度受损,尤其是左翼前营,有三顶帐篷被积雪压垮,所幸发现及时,只有几人轻伤,已安置到邻近营帐。另外,冻伤者比前几日有所增加,医官正在处置。”
朱标眉头微蹙,点了点头。“传令各营,加快清理速度,务必在午时前将所有营帐加固完毕,检查所有火源,防止炭火不足引发冻伤。伤兵营所需炭火及药材,优先供给。”
他迈步向营地高处走去,玄色的大氅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站在坡顶,整个营地的景象尽收眼底。白色的营盘如同镶嵌在雪原上的巨大印记,士兵们如同忙碌的蚁群,在其间穿梭。更远处,是白茫茫一片,天地界限模糊,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孤军深入的明军大营。
这种与世隔绝的孤寂感,比刀剑更让人心头发沉。十万大军的补给线,在这场大雪之后,必然更加艰难。父皇昨日所言“真正的硬仗”,不仅仅是指与北元主力的决战,也包括与这严酷自然环境的抗争。
他注意到,营地外围的壕沟和防御工事也被大量积雪填埋,失去了原有的作用。若此时敌军突袭…
“标儿,看出什么了?”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朱标回头,只见朱元璋不知何时也登上了坡顶,只带着两名贴身侍卫。他身披寻常将领的戎装,未着龙袍,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却比这冰天雪地更让人心生敬畏。
朱标躬身行礼,然后指向营地外围:“父皇,儿臣见营外防御工事多为积雪所掩,形同虚设。我军虽因风雪暂停攻势,但敌军若熟悉此地气候,借雪势掩护发起偷袭,则我军外围营寨危矣。”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颔首道:“你能想到此节,甚好。北元残部生于斯长于斯,最擅长的便是利用风雪天时。朕已传令徐达、李文忠,加强戒备,斥候加倍派出,重点侦查易于潜行的山谷和林地。”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寂静的雪原,“这场雪,是阻碍,也可能成为敌人的机会。我等绝不能因天寒地冻便高枕无忧。”
父子二人并肩立于雪坡之上,寒风卷起雪沫,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但他们的目光,却比这寒风更加锐利,穿透了茫茫雪幕,仿佛看到了那隐匿在白色世界深处的危机。
“传令下去,”朱元璋对身后的侍卫道,“命各营除清理积雪、加固营帐外,需分批次、有组织地恢复外围工事,清理出至少五十步的开阔地带,设置拒马、铁蒺藜。哨塔增加双岗,配备强弓劲弩与示警烟火。”
“遵旨!”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原本只是忙于内部整理的营地,立刻又多了一项紧迫的任务。士兵们在军官的督促下,开始奋力清理营寨周围的积雪,重新挖掘壕沟,布设障碍。虽然天寒地冻,土地坚硬,但无人敢有怨言,所有人都明白,这多付出的一份辛苦,很可能就是在关键时刻保住自己性命的一道屏障。
朱标看着眼前忙碌的景象,心中对“为将者”的责任有了更深的理解。不仅要虑胜,更要先虑败;不仅要管好吃喝拉撒,更要时刻警惕,防患于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