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方国珍遣使来附,愿献浙东三州?
这个消息太过突兀,以至于朱元璋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甚至怀疑是敌人的诈术。方国珍是何许人也?纵横浙东沿海多年,拥兵数万,战船千艘,连元廷都奈何他不得,只能招安了事,实则割据一方。这样的人物,怎会无缘无故,主动来投?
“使者何在?可验明正身?”朱元璋沉声问道,目光锐利如鹰。
“回主公,使者持有方国珍的印信和亲笔书信,廖永安将军已初步查验,确系其人无疑。如今使者就在府外候见。”信使恭敬回道。
朱元璋与刘伯温、李善长交换了一个眼神。刘伯温微微颔首,示意且先见见再说。
“宣。”朱元璋坐直了身子。
不多时,一名身着文士袍、举止从容的中年人步入府衙,虽经风霜,却难掩精明之色。他便是方国珍的谋士,也是其族弟,方国璋。
“浙东方国璋,奉家兄之命,拜见吴国公!”方国璋行礼甚恭,呈上书信印信。
朱元璋令李善长查验无误,方才展信阅读。信中,方国珍言辞恳切,自称虽受元廷招安,然心向汉室,久慕吴国公威德。如今见元廷气数已尽,天下英雄并起,愿率浙东子弟、水师舟船来投,共襄反元大业,并献上台州、温州、庆元三州之地。
(承)
信写得漂亮,姿态放得极低。但朱元璋深知,这等枭雄,绝不可能轻易拱手让出基业。
“方帅雄踞浙东,兵精粮足,何以突然要归附俺这偏居江北之人?”朱元璋不动声色地问道,目光紧盯着方国璋。
方国璋似乎早有准备,叹了口气道:“吴国公明鉴。家兄虽据有三州,然毕竟势单力孤,北有张士诚虎视眈眈,西有元廷重兵压境,福建亦有陈友定等势力觊觎。近年来,元廷催粮索饷愈发急迫,名为招安,实同奴役。家兄常感独木难支,如坐火山之上。”
他顿了顿,继续道:“吴国公起于微末,却能横扫群雄,连败元军,雄踞江北,仁义之名广播。家兄与麾下将士皆以为,唯有投效明主,方能保全乡土,成就功业。此乃真心实意,绝无欺诈,望吴国公明察!”
这番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将方国珍的困境和投靠的动机都摆了出来。
刘伯温适时开口问道:“方先生,方帅既诚心来归,不知有何具体章程?三州之地,水师舟船,如何交接?方帅及其部属,又将如何安置?”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是真心归顺整编,还是想保持独立,换个名头?
(转)
方国璋拱手道:“家兄之意,愿听从吴国公号令。三州官吏,可由吴国公委派。水师舟船,亦可纳入统一调遣。只求吴国公能善待家兄及原部将士,量才录用,给予相应官职爵禄,使浙东子弟能继续为国公效力,保境安民。”
条件听起来颇为优厚,几乎是无条件归顺。
然而,朱元璋心中疑虑更深。方国珍如此轻易交出根本,反而显得不真实。他沉吟片刻,道:“方帅诚意,俺已知晓。此事关系重大,容俺与麾下商议后再予答复。方先生远来辛苦,且先歇息。”
安排方国璋下去休息后,府衙内立刻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徐达直言不讳:“主公,末将觉得此事有诈!方国珍海上枭雄,岂是甘居人下之辈?恐是诈降之计,或为缓兵之计,或想诱我主力东进,他好趁机取利!”
汤和也道:“徐将军所言极是。即便他是真降,其部众盘踞浙东多年,根深蒂固,骤然接收,恐生变故,反成掣肘。”
李善长则较为谨慎:“方国珍处境艰难,或是真心来投。若能得其水师助力,于我南渡大业确有裨益。只是需谨慎处置,防其反复。”
众人意见不一,最终都看向朱元璋和刘伯温。
刘伯温缓缓道:“真降也好,诈降也罢,关键在于我如何应对。若能借此机会,将浙东水师之力收为己用,则如虎添翼。但需步步为营,不可操之过急。”
朱元璋目光闪烁,显然已有决断:“不管他是真是假,这块肉送到嘴边,没有不吃的道理!但吃法要讲究。”
(合)
朱元璋的决定是:接受方国珍的归附,但采取“渐进制”,加以笼络,同时严密防范。
他再次召见方国璋,表示欢迎方国珍来归,并当即表奏方国珍为“浙江行省平章政事”(,其部将皆有封赏。同时,提出为加强联系,请方国珍派遣其子或重要部将带领部分水师船只,先行北上至和州水域,与廖永安水师会合操练,熟悉号令,为将来共同作战做准备。
这一手,既表达了接纳的诚意,又提出了实质性的要求,试探方国珍的底线。
方国璋似乎对朱元璋如此爽快接受并给予高官厚禄感到欣喜,对于派遣部分水师北上的要求,也未多做犹豫,表示会立刻修书回报家兄,尽快安排。
送走方国璋后,朱元璋对徐达、廖永安等人密令:方国珍若真派水师前来,务必热情接待,但需暗中控制其规模,分散安置,逐步消化,并严密监视其一举一动。江北防务,绝不能假手于人。
方国璋离去十日后,和州传来消息:方国珍果然派遣其麾下大将林贤,率领大小战船五十艘,水军三千人,抵达和州江面,声称奉令前来会合操练!
方国珍的第一步,似乎展现了诚意。
然而,廖永安在接待时却发现,这林贤及其部下,虽表面恭顺,但眉宇间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桀骜之气,且对和州水寨的布防、兵力等情况,似乎表现得过于“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