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冲天而起的狼烟,如同一条扭曲翻滚的灰色巨蟒,挣扎着、嘶吼着扑向苍穹,将大半边天空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灰霾。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炙热的气浪逼得人不断后退。
原本制造来吓唬元军的烟雾,此刻却成了可能吞噬自身的灾难。火借风势,不断向林地深处蔓延,噼啪作响的燃烧声如同死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前有无法通行的火场,侧翼有可能去而复返的元军主力,后有神秘莫测的白莲教和番僧追兵……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仿佛被围困在了一个正在不断缩小的死亡囚笼之中。
绝望的情绪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淹没每一个人。
然而,朱标那石破天惊的提议,却像是一根投入死水的稻草,让所有濒临窒息的人,都下意识地想要拼命抓住!
狼烟求救?!
对啊!这冲天的烟柱,不就是最明显不过的信号吗?!如果郭子兴大帅的部队真的在附近活动,他们绝对不会对如此显眼的异常情况视而不见!
绝境之中,这似乎成了唯一的一线生机!
朱元璋猛地看向刘伯温,眼神灼灼:“先生!你看这烟……”
刘伯温早已在观察风向和烟柱,他目光锐利,快速掐算着,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中的肯定:“朱公,此刻刮的是东南风,烟柱直而不散,飘向西北。据此烟势规模,五十里内,但凡有我军斥候或游骑,必定能够察觉!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凝重:“只是无法确定来的会是谁。可能是郭大帅的援军,也可能是被吸引过来的其他元军,甚至……可能是那些阴魂不散的妖人。此举,福祸难料,风险极大。”
这就是一场赌博!赌看到烟柱的是朋友而非敌人!
朱元璋看着身后一张张充满期盼和恐惧的脸,看着几乎虚脱的妻子和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留下来,必死无疑。赌一把,或许还有生路!
“赌了!”朱元璋猛地一跺脚,声音斩钉截铁,“徐达!汤和!带人清理出隔离带,尽量控制火势别烧过来,但也别全扑灭了!这烟,不能断!”
“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息,吃干粮,处理伤口!准备好,一旦发现来人,是友,立刻接应!是敌……”朱元璋眼中凶光一闪,“就给老子往火场里撤!就算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命令下达,队伍再次行动起来。一部分人拼命砍伐树木,清理地上的可燃物,制造出一条隔火带,防止火势蔓延到歇脚地。另一部分人则抓紧这宝贵的喘息时间,恢复体力,包扎伤口,眼睛却都不由自主地死死盯着西北方向的天空和地平线。
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和煎熬。
(承)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火势依旧在燃烧,浓烟滚滚不息。远处的天空和大地交界处,依旧空无一物。
希望,如同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朱标靠坐在母亲身边,小口啃着硬邦邦的饼子,感觉喉咙干得厉害,几乎咽不下去。他的心也一直悬在嗓子眼,竖着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忽然!
极远处,似乎传来了一声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号角声!
声音非常非常轻微,混杂在风声和火烧的噼啪声中,几乎难以分辨。
但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哨兵,以及朱元璋、徐达等听力敏锐的将领,几乎同时猛地抬起头!
“有声音!”了望的哨兵不确定地喊道。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
那号角声又响了一次!比刚才稍微清晰了一点!而且……听起来似乎是中原军队常用的牛角号声,并非元军的风格!
希望之火瞬间在每个人眼中点燃!
“是我们的号角!”徐达激动地低吼一声!
“快!发信号回应!快!”朱元璋也是精神大振,立刻下令。
汤和连忙抓起牛角号,鼓足腮帮子,用力吹响!
“呜——呜呜——”
苍凉而有力的号角声穿透烟雾,朝着远方传去。
对面沉默了片刻,随即,更加清晰、更加响亮的号角声接连响起!而且不止一个!似乎在回应,并且在快速靠近!
“来了!他们来了!”士兵们激动地欢呼起来,疲惫一扫而空,纷纷站起身,翘首以盼!
朱元璋也忍不住爬上岩石,极力远眺。
只见西北方向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队骑兵的身影!人数大约在一两百骑左右,打着的旗帜虽然看不真切,但确实是红色的!是义军常用的颜色!
“是红巾!是我们的弟兄!”眼尖的士兵已经兴奋地叫了出来!
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席卷了整个队伍!很多人相拥而泣!
朱标也长长松了口气,感觉浑身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赌赢了!看来运气终于站到了他们这边一次!
(转)
那队骑兵速度很快,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清马上骑士的衣着,确实是义军的打扮,风尘仆仆,但队伍整齐,透着一股精悍之气。
为首一员将领,约莫三十多岁年纪,面容精悍,眼神锐利,策马冲到隔离带外,勒住战马,打量着这片混乱的营地、冲天的狼烟以及严阵以待却又难掩疲惫的朱元璋部,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和疑惑。
“敢问前方是哪位将军的部下?为何在此燃起如此狼烟?”那将领扬声问道,声音洪亮。
朱元璋心中虽然激动,但并未完全放松警惕,他示意徐达上前答话。
徐达抱拳道:“我等乃濠州朱元璋朱部首属!阁下是哪一部弟兄?”
那将领闻言,脸上惊讶之色更浓,连忙翻身下马,拱手道:“原来是朱部首!失敬!末将乃是郭大帅麾下巡哨千户,姓傅,名友德!奉大帅之命巡弋周边,见到此处狼烟冲天,特来查看!朱部首这是……?”
傅友德?朱元璋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似乎是郭子兴麾下一员比较能打的将领,但并非核心嫡系。他心中稍安,但仍保持警惕。
“原来是傅将军!”朱元璋也从岩石上下来,走上前道,“俺们遭遇元狗和一股妖人埋伏,损失不小,不得已在此固守,点燃狼烟,实乃无奈之举,幸得将军来援!”
傅友德看着朱元璋部人人带伤、疲惫不堪、装备残破的样子,不似作伪,又看了看那仍在燃烧的山火,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不少:“原来如此!朱部首辛苦了!此地不宜久留,末将这就护送朱部首前往大帅主营休整!”
听到这话,朱元璋部众人彻底放下了心,爆发出热烈的欢呼!终于得救了!
朱元璋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抱拳道:“有劳傅将军了!”
傅友德笑了笑,眼神不经意地扫过朱元璋身后的队伍,尤其是在被严密保护着的朱标和马秀英身上停顿了一下,随即热情地招呼手下:“快!帮忙扑灭余火,搀扶伤员,准备出发!”
两支队伍汇合一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朱元璋部的士兵们终于感受到了安全感,互相搀扶着,准备跟随友军离开这个鬼地方。
朱标也被母亲抱着,准备上马。他看着那位名叫傅友德的将领,总觉得对方那热情的笑容底下,似乎隐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和异样?尤其是刚才看他的那一眼,让他心里有点莫名的不舒服。
是错觉吗?
(合)
队伍开始整合,准备开拔。傅友德带来的士兵们也确实在帮忙扑灭余火,收拾东西,显得很是热心。
然而,细心的徐达却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注意到,傅友德带来的这些骑兵,虽然也在帮忙,但他们的队形似乎在不经意间,隐隐对朱元璋部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态势?而且他们扑灭余火的动作,似乎有点过于“积极”了,像是在急于掩盖什么?
汤和也凑近朱元璋,用极低的声音道:“大哥,有点不对劲。这傅友德我以前听说过,是郭大帅的人不假,但……他麾下的兵,装备是不是太好了点?比大帅的亲兵还齐整?而且你看他们的马,膘肥体壮,不像是在外长期巡哨的……”
朱元璋闻言,心中猛地一凛!他再次仔细观察傅友德和他的部下,果然发现了一些之前被喜悦掩盖的疑点!
这些士兵太精悍了,眼神太过警惕,而且他们对扑灭余火的兴趣,似乎远远大于接应伤员!
难道……
就在朱元璋心生警惕,准备悄悄下令提高戒备时——
异变再生!
营地边缘,一处刚刚被傅友德士兵“帮忙”扑灭的灰烬堆下,突然发出一声剧烈的爆炸声!
“轰!”
并非火药爆炸,而是大量的灰烬和火星被某种机关猛地炸起,扬得到处都是!顿时烟雾弥漫,视线受阻!
“动手!”几乎在爆炸声响起的同时,那傅友德脸上热情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狰狞和冷酷!他猛地抽出战刀,厉声高喝!
他带来的那些“援军”,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中的兵刃,狠狠砍向了身旁毫无防备的朱元璋部士兵!
惨叫声瞬间响起!
“你不是傅友德!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朱元璋目眦欲裂,挥刀格开劈向自己的一刀,怒吼道!那假傅友德狞笑一声,攻势更加猛烈:“送你们上路的人!朱重八,你的人头,连同你那‘妖童’儿子,佛爷和王爷都预定了!” 陷阱!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双重陷阱!利用他们的求生心理,假扮援军,近距离发动突袭!营地瞬间再次陷入极度混乱和血腥的厮杀中!朱标被马秀英死死护在身下,惊恐地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场景,看着那些刚刚还一脸热情的“援军”此刻却化身修罗!他们到底是谁的人?元军?白莲教?还是……郭子兴内部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