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只是口袋里的那张冰冷卡片,像一枚藏在平静水面下的钩子,时不时用它的存在感刺林默一下。
他查阅了所有能想到的公开资料,甚至动用了一些数据检索技巧,结果都显示——“时序档案馆”这个名字,如同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说不定就是个皮包公司,名字起得玄乎罢了。”
小李一边扒拉着外卖盒里的米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现在这种故弄玄虚的机构多了去了。默哥,你可别被骗去搞传销啊!”
林默没说话,只是用筷子精准地夹起一块青椒肉丝里的肉丝,放进口中。
他的动作依旧稳定,但内心的那丝疑虑并未消散。
王经理当时的态度,那张卡片的奇特材质,都指向这不是一个寻常的恶作剧。
周五傍晚,下班高峰期的地铁站如同一个巨大的、喧嚣的蜂巢。
空气中混杂着汗味、香水味和地铁特有的金属腥气。
林默被人流裹挟着,走向他固定的回家线路。
他习惯性地选择站在靠近车厢连接处的位置,这里相对不那么拥挤,而且视野较好,便于观察。
列车进站,带着一股强劲的风和刺耳的刹车声。
门开了,人群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涌入。
林默凭借对人群流动速度的精准预判,提前半步侧身,避开了一个拖着巨大行李箱、横冲直撞的壮汉,又巧妙地利用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学生作为缓冲,稳稳地在一个角落里站定。
这是他熟悉的“数据之舞”,在混乱中建立秩序。
列车启动,窗外的广告灯牌化作流光溢彩的线条。
林默习惯性地观察着车厢内的众生相:对面座位上,一个妆容精致的白领女性正对着手机屏幕皱眉,手指飞快地敲击;
旁边,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戴着耳机,脑袋随着节奏一点一点;
不远处,一位头发花白、提着环保袋的老人正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什么东西。
一切如常。
然而,就在列车即将驶入下一个站台,开始减速时,异变发生了。
林默的左眼,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一根烧红的针扎了进去。
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闭上左眼,右手扶住了冰冷的车厢壁。
“搞什么……”他以为是最近用眼过度,或者灯光闪烁造成的。
但当他强忍着不适,再次睁开左眼时,他看到了。
世界,不再是那个他熟悉的世界。
空气中,无数纤细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丝线”凭空浮现,它们连接着车厢里的每一个人,连接着物品,甚至连接着空气的流动。
这些丝线颜色各异,粗细不同。
连接情侣的是柔和的粉色细线,连接争吵者的是躁动的红色粗线,连接那老人和怀中环保袋的,则是一种沉稳的、带着生命气息的绿色。
而最刺眼的,是连接着那位匆忙白领女性和车门处一个正在看手机的年轻男子之间的一道——即将断裂的灰色丝线!
那根线是如此黯淡,细若游丝,并且在中段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如同玻璃碎裂前的蛛网状纹路。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水般瞬间浸透了林默的全身。
几乎在同一时间,剧痛再次袭来,比刚才更猛烈。
眼前的景象开始破碎、重叠。他“看到”了:
可能性碎片A:
列车到站,车门打开。白领女性急着下车,脚步匆忙。看手机的男子浑然不觉,依旧低头。
两人在车门处猝不及防地相撞!女性手中的咖啡泼了男子一身,昂贵的西装瞬间污渍斑斑。文件散落一地。
男子暴怒,破口大骂。女性惊慌失措,连连道歉,眼圈泛红。周围投来或同情或厌烦的目光。
这条灰色的“冲突之线”彻底断裂,但随即,更深的、代表“怨恨”和“后续麻烦”的黑色细线开始从断裂处滋生、缠绕……
可能性碎片b:
列车到站,车门打开。白领女性急着下车,脚步匆忙。
看手机的男子似乎提前感应到了什么,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女性擦着他的肩膀掠过,带起一阵风。
男子只是皱了皱眉,继续看手机。灰色的线无声断裂,消散,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可能性碎片c:……
无数种可能性的碎片如同破碎的镜片,疯狂地冲击着林默的大脑。
头痛欲裂,恶心感翻涌而上。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不能这样……”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看到可能性A中女性那委屈泛红的眼眶,看到男子那暴戾的眼神,看到那些新生的、更麻烦的黑色丝线。
这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那种走向让他感到极其不适。
他的“数据化”大脑在飞速运转,计算着干预的可能性。直接阻止?来不及,也无法解释。提醒?同样突兀。
就在列车停稳,车门“嗤”一声打开的瞬间,就在那白领女性抬脚欲出的电光石火间,林默动了。
他没有大喊,也没有伸手去拉,而是仿佛因为列车惯性,脚步一个“踉跄”,身体微微向右前方——也就是那位看手机男子的方向——倾斜了一下。
他的动作幅度很小,时机却拿捏得妙到毫巅。
他的肩膀看似无意地、轻轻地撞在了那男子的胳膊肘上。
男子正沉浸于手机屏幕,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手臂一抖,身体下意识地向旁边挪了半步。
就是这半步!
白领女性如同预想中那样,脚步匆匆地擦着男子挪开后的空间下了车,头也不回地汇入了站台的人流。
她甚至没注意到身后这微小的、改变了结果的“意外”。
男子愣了一下,看了眼已经空荡荡的门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似乎只是觉得刚才站得有点不稳,嘟囔了一句“今天人真多”,便又重新沉浸回自己的世界。
那道原本即将断裂、并可能滋生恶果的灰色丝线,在剧烈闪烁了几下后,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悄无声息地瓦解、消失了。没有新的、更麻烦的线产生。
成功了?
林默靠在车厢壁上,大口喘息着,左眼的剧痛和脑海中的混乱景象缓缓退去,留下的是深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虚脱感。
仿佛刚才那看似微小的干预,消耗了他巨大的精力。
“喂,哥们儿,你没事吧?脸色这么白?”旁边一个好心的大妈关切地问。
林默勉强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没事,有点……低血糖。”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刚才那一下,真的是“无意”的踉跄吗?还是某种……被他刚刚觉醒的、无法理解的能力所驱动的本能?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能“看到”些什么,甚至……能“做”些什么。
这种能力带来的不是兴奋,而是一种沉甸甸的、混杂着恐惧和茫然的责任感。
列车再次启动,驶向黑暗的隧道。
林默看着车窗上自己苍白的倒影,以及倒影身后那依旧流动的、带着各种颜色微弱光芒的因果线之网,
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迷宫的入口,而迷宫深处的阴影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他这个刚刚点亮了微弱火光的闯入者。
那个提着环保袋的老人,在他刚才“看见”的世界里,身上缠绕的线最为复杂,尤其是与怀中物品连接的那根绿线,带着一种近乎哀伤的坚韧。
他会不会也是……
林默甩了甩头,将这个念头压下。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答案,似乎只能去向那个发出冰冷邀请的地方寻找——“时序档案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