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省长公署。
宽敞的办公室里，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在地板上，映出桌椅的轮廓。张作霖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上唇那浓密的胡须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他微眯着眼，听着身边亲卫逐条念着文件内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
“报告！”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洪亮的呼喊，打破了室内的沉静。
张作霖缓缓睁开眼，看清来人是杨宇霆后，脸上露出几分随意的神情，粗着嗓子说道：“宇霆啊，你咋来了？”
“大帅，有件要事得跟您汇报一下。” 杨宇霆快步走进房间，手里紧紧攥着一份文件，神情严肃。
“哦。” 张作霖点了点头，随即对着身边的亲卫吩咐道：
“先放那吧，这些回头再说，你先出去吧。”
“是！” 亲卫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亲卫走后，杨宇霆反手将房门关上。
“关啥门啊，大白天的，还能有啥关起门才能说的话啊。”
张作霖看着杨宇霆的动作，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那粗粝的嗓音配上此刻的语气，显得有些奇特。
可杨宇霆并未被这调侃冲淡严肃，依旧神情凝重地说道：
“大帅，您之前让我打听的事有眉目了。”
“哦？” 张作霖闻言，眉头微微挑起，眼中闪过一丝兴致：“说说。”
前两天苏城的报纸传到关外后，即便是奉系也深感诧异。
尤其是当听说苏城有位 “洋少帅” 时，张作霖当即就让杨宇霆去打探消息，查查这些传言是否属实。
“大帅，事情可能比咱们预想的要严重得多。”
杨宇霆快步走到张作霖办公桌前，身子微微前倾，语气里的凝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托北平的老同学查了，苏城那冲突，跟报纸上说的差不离，但关于那位...”
他话到嘴边顿了顿，眼神不自觉瞟了眼张作霖。
眼前这位的儿子在外头早被称作 “少帅”，如今苏南冒出来个 “洋少帅”，直呼其名总觉得不妥，怕触了忌讳。
“嗨，不就是那个洋少帅嘛！” 张作霖抬眼扫了他一眼，粗粝的嗓门一下打破了这份拘谨，大手一挥，满不在乎道，
“有啥话直说，别跟我这儿绕弯子，我老张这辈子，最不兴的就是藏着掖着！”
“是！” 杨宇霆松了口气，连忙把文件往桌上推了推，
“这人叫张凡，今年刚满九岁，底细跟咱们之前摸的差不多，就是军用科技老董事长的孙子，但我那同学说，军用科技居然打算把苏城的驻军权，交到这孩子手里！”
“啥？！” 张作霖“噌”地一下坐直身子，原本半眯的眼睛瞬间瞪圆，手指重重拍在桌面上，茶碗都震得晃了晃，
“这帮洋人是脑子进水了？一支能一个钟头灭了几千人的精锐，就这么扔给个毛头小子？他们疯了不成？”
见张作霖这反应，杨宇霆赶紧补充：
“大帅您别急，他们也不是直接给，听说军用科技要跟吴沛浮合办一所军校，让这孩子从军校学起，先学管兵、学战术，慢慢把军权接过去，算是...算是跟您当年教少帅一个路子，慢慢来。”
听到这话，张作霖这才松了口气，哼了一声：
“这还差不多！要是真让个九岁娃直接掌军，用不了仨月就得被吴秀才那老狐狸忽悠瘸了！”
这条路他熟得很，自家儿子就是这么一步步从军校摸爬滚打，才慢慢接住东北军的摊子，洋人这法子，倒还算靠谱。
不等张作霖喘口气，杨宇霆接下来的话，又把他刚降下去的火气给勾了起来：
“不过这些都不算最要紧的，大帅，我那同学还说，这军用科技，好像就是青霉素在镁国的独家生产商！”
“你说啥？！”
这回张作霖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虎躯一震，连带着嗓门都拔高了八度，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
青霉素这东西，他去年在直奉战场上见过！
伤兵涌上，连化脓的伤口都能好得快，简直是救命的宝贝！
可这玩意洋人看得比黄金还紧，有钱都难买，没想到军用科技居然握着源头！
“消息当真？没弄错？” 他上前一步，死死盯着杨宇霆，语气里满是急切。
“错不了！” 杨宇霆连忙点头，声音都绷得发紧，
“据说齐解元就是想逼着军用科技把青霉素的经营权让给直系，这才闹出来的冲突，我觉得那吴沛浮后来那么痛快让步，怕也是打着从军用科技手里拿青霉素渠道的主意！”
“他妈拉个巴子！” 张作霖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脚踩在地板上“咚咚” 响，
“我说那吴秀才怎么这么软骨头，连苏城驻军权都能让，感情是盯着青霉素这块肥肉呢！”
说到这，张作霖双手一摊：
“这玩意要是让直系独吞了，以后战场上，咱们的兵伤了连药都没的用，这不等于让人掐着脖子打吗？”
杨宇霆站在一旁，看着张作霖发火没敢插话，他比谁都清楚青霉素的重要性。
这要真让直系攥在手里，奉系以后在战场上只会更被动。
就在这时，张作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杨宇霆：“除了这些还有吗？一并说了。”
杨宇霆脸色微微一变，语气放得更低：“是...我还听说，军用科技这次来华，给那孩子送了份见面礼，说是...说是价值一亿美金的军火。”
“一亿？！美金？！”
张作霖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
这数字太吓人了，奉系全年的军费也就几千万大洋，换算成美金还不到一千万，人家一出手就是一亿，还是军火！
“你没听错？这消息准不准？”
他快步走到杨宇霆面前，双手按在对方肩膀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准...应该准。” 杨宇霆疼得皱紧眉头，却不敢躲，
“我那同学找了大使馆的镁国人打听，说军用科技前段时间刚从镁国政府手里买了三座军火库，里头全是新武器，而且他们自己有军火生产线，大概率不会用镁国的库存，这些军火...恐怕真要运到华国来，给那孩子。”
张作霖松开手，踉跄着退了两步，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自语：
“他妈了个巴子！老子也姓张，这好事咋就没摊到我头上？一亿美金的军火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话里的那股子羡慕劲儿，顺着粗粝的嗓音往外冒。
甭管张凡是不是孤儿，就凭人家爷爷留下的这份家底，这孩子下半辈子就算躺着，也比他当年刀尖上舔血强百倍。
张作霖忍不住琢磨，要是有人能给我这么多军火，别说叫一声爷爷，就算多磕两个头，又有啥不划算的？
“大帅！大帅！”
杨宇霆见他眼神发直，赶紧上前两步，轻轻唤了两声。等张作霖慢悠悠回过神，才压低声音问：
“您没事吧？要不要先喝口茶缓一缓？”
“没事，就是瞅着那毛头小子，有点眼馋罢了。”
张作霖摆了摆手，脸上忽然多了几分落寞。
他想起自己当年从马匪起家，在东北的雪地里冻过、在东瀛人的枪底下逃过、跟俄国人抢过地盘，吃的苦能堆成山。
可这孩子倒好，估计还没他腰那么高，路就被爷爷铺得平平整整，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杨宇霆心里清楚，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赶紧把话拉回正题：“大帅，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咱们得先琢磨正事，
您想，要是军用科技送军火的事是真的，那直奉这仗，咱们还打不打？”
这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张作霖。他猛地坐直身子，眼神里的落寞一扫而空，只剩凝重：
“对啊！这仗还能不能打？”
如今直奉两边早就是剑拔弩张，就差个开火的由头。
可要是那批军火真运到苏城，就算名义上是给张凡的，吴沛浮能眼睁睁看着？
只要分个两三成给直系军队，到时候别说打胜仗，他们怕是连东北的门户都守不住。
“他妈拉个巴子！这么说，这仗还真不能打了？”
张作霖拍着桌子，又气又急，一时间也是陷入了两难。
他原本盘算得好好的，东北军这些年看着风光，内里其实早烂了，士兵吃喝嫖赌是常事，还有人偷偷抽大烟，再不管管，都不用别人打，自己就先垮了。
他本想借着跟直系开战，趁机整顿军队，打赢了，能扩充地盘，打输了，也能名正言顺收拾那些混日子的老油条，顺便把儿子推上来掌军，一举两得。
可现在倒好，军用科技横插一杠子，军火的事像块石头堵在他心口。
打吧，手下还没整备好，冒然开战纯属找死，可不打吧，等青霉素和军火都到了直系手里，以后再想动手，那更是难如登天。
“宇霆，那你说说，现在这可咋整？”
张作霖往椅子上一靠，肩膀垮了几分，语气里满是无奈。
杨宇霆早就在心里盘算了好几遍，见张作霖问起，立刻上前一步，语气沉稳地说道：
“大帅，依我看，咱们得赶紧做两手准备，不能坐以待毙。”
他伸手指了指桌上的文件，条理清晰地分析起来：
“第一手，就是抓紧整备军队，您之前想借着打仗整顿军纪，这个思路没错，但现在得把速度提上来，争取在今年年底前把队伍拉起来，要是咱们能赶在军用科技的军火运到苏城之前开战，就算吴沛浮想拿新武器，也来不及磨合，咱们到时候或许还有几分胜算。”
张作霖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点了点头，这话说到了他心坎里。
东北军的毛病他比谁都清楚，早整备早利索，拖得越久，越容易出乱子。
“那第二手呢？” 他追问，眼神里多了几分期待。
“第二手，就得从军用科技身上找突破口。” 杨宇霆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几分算计，
“咱们可以派人去苏城，不用亮明军方身份，就以‘奉天商人’的名义去，名义上是想跟军用科技谈青霉素的生意，实际上是去打探消息，
看看军用科技跟吴沛浮到底绑得多紧，那个叫张凡的孩子在里面的话语权到底有多重，还有那批军火到底啥时候能到。”
说到这，杨宇霆顿了顿，又补充道：
“您想啊，齐解元之前就是为了独占青霉素才栽的跟头，这说明军用科技本来就不想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他们是公司，不是直系的靠山，只要有钱赚，没理由只跟吴沛浮合作。
咱们不用要太多，哪怕只拿到青霉素两成的份额，也能跟军用科技牵上线，生意人讲究的是利益，只要咱们能跟他们做成买卖，他们就算不帮咱们，也未必会再死心塌地帮吴沛浮。
毕竟，没人会跟钱有仇，尤其是这种靠利润撑起来的公司组织。”
张作霖听完，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原本皱紧的眉头也舒展开几分。
他猛地从椅子上坐直，手指重重一拍桌子：“好！就按你说的来！咱们两手准备，双管齐下！”
说完，他又当即吩咐道：“军队整备的事，你跟汉卿去盯，三天之内给我出个章程，去苏城的人，你亲自选，要嘴严、会来事的，最好懂点洋文，别到时候跟人家聊都聊不明白！”
“是！”
杨宇霆连忙应下，心里也松了口气，总算把大帅的思路拉回来了，不再纠结于 “打不打”，而是主动想办法破局。
眼下这局面，早已不是奉系 “想不想打”的问题，而是“不得不改” 的生死局。
张作霖站在窗边，望着远处奉天兵工厂的烟囱，眉头拧成了疙瘩，东北这片土地，看着是他的地盘，实则早被豺狼围满了。
南边直系拿着江南的税收养着兵，眼睛天天盯着山海关做着他那一统天下的春秋大梦，东边东瀛人人在南满铁路上横着走，动不动就拿“侨民安全”说事，暗地里还在拉拢那些不安分的地方官，北边峨国人虽没以前张扬，却也在边境屯着兵，时刻盯着东北的森林和矿藏。
所以这改革从来不是什么选择题，而是他张家能在这片土地上活下去的保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