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的区域划分，恰似三块拼凑却又泾渭分明的拼图，华界、法租界与公共租界各占一隅，风气截然不同。
法租界和公共租界自不必说，早成了洋人的‘独立王国’，街道两侧是尖顶洋楼，路灯挂着西洋纹饰，连巡捕房的告示都只用英文、法文书写。
除了五年前东瀛人靠着施压，在公共租界工部局巡捕房里勉强设了个 “日捕股”，其余职权几乎全被英美法等国的洋人把持，华国人在这里连进高级餐厅都要被门童打量衣着，更别提插手租界事务。
真正属于华国人的，只有被夹在中间的华界。
可这‘归属’也只是名义上的，华界虽挂着受江苏管辖的牌子，却因境内密布着兵工厂、纱厂，还掌控着松江半数以上的税收，早成了各路军阀眼里的肥肉。
直系想把这里当成军火补给地，奉系便暗中派人拉拢工厂主，甚至地方帮派都想分一杯羹，你争我夺之下，竟没一个能真正站稳脚跟的负责人。
而今天，公共租界的华人算是见着了这辈子都难得一见的奇景。
往日里要么窝在巡捕房抽烟打牌，要么见了华人就横眉竖眼的洋人巡捕，竟破天荒地全员上街巡逻。
黑色制服在街头排开，几乎到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地步，腰间的枪明晃晃露着，眼神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路过的人，连挑着担子的小贩都要被拦下来盘问两句。
这阵仗把不少人都看得发懵，茶馆里、街边小摊旁，到处都是交头接耳的议论：
“这是出啥大事了？洋鬼子咋突然这么勤快？”
“莫不是抓什么要犯？还是租界里丢了贵重东西？”
就连平日里活跃的帮派小弟，此刻都缩着脖子绕路走，生怕撞在枪口上。
要说反应最大的，还得是巡捕房里的东瀛人。
作为租界里为数不多能上桌的‘亚洲面孔’，他们比谁都清楚这帮西洋人的脾气，这帮家伙向来都是懒得管闲事，除非天塌下来，否则绝不会这么兴师动众。
几个东瀛巡捕凑在角落嘀咕，刚让人去打听消息，没等多久，街头的景象又变了。
只见那些刚散开没多久的洋人巡捕，竟又三三两两地往巡捕房走，脚步匆匆，脸上还带着几分慌乱，刚才那股子戒备的架势荡然无存，仿佛刚才的‘严阵以待’只是一场闹剧。
这一来一回的反常，属实把东瀛人也弄糊涂了。
负责日捕股的佐藤站在巡捕房门口，看着街上恢复如常的人流，眉头拧成了疙瘩：“西洋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他转身对着手下吩咐：“再去查查！西洋人这么大动静，绝不可能没缘由，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是！”手下应声离去，而佐藤却依旧盯着街头久久不语。
与此同时，松江码头的风正裹着咸湿的水汽往岸上灌，几个挑着货担的脚夫刚把洋行的棉纱卸完，抬头擦汗时，却突然眯起了眼。
只见天际线的边缘，几个小黑点正破开薄雾，以极快的速度朝着码头方向飞来。
那速度快得惊人，起初只是针尖大小的影子，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随着距离拉近渐渐显露出轮廓。
乍看之下，仿佛是一个超大号的金属盒子。
通体覆盖哑光黑涂漆，既不反射阳光，也不显露金属本色，像裹了一层吸光的暗影，只在机身接缝和机械关节处，隐约露出冷银的金属边缘，勾勒出锋利的轮廓。
车身整体呈流线型纺锤状，蔚蓝色的火焰在车身下不断地喷用着，飞行时会随着气流微微调整角度，像猛兽绷紧的肩颈肌肉。
码头上的人渐渐都停下了动作，连负责巡逻的便衣巡捕都忘了职责，举着望远镜死死盯着那些飞行器。
没人认得这是什么，松江码头见过的最多是西洋人的蒸汽船，从未见过这般模样奇特、还能凌空高速飞行的东西。
“那...那是什么？” 一个脚夫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
旁边的货栈老板也摇着头，脸色发白：“不知道，看起来不太像飞机，我记得飞机比那些东西大些才对？”
若是张凡此刻在码头，定然能一眼认出，这正是军用科技标志性的 “蝎尾狮” 浮空车。
这种浮空车搭载了矢量引擎，虽然速度上比不过喷气式飞机，但作为运输载具而言，它的优点要远超同类产品的直升机。
此刻，四辆 “蝎尾狮” 正呈品字形朝着码头低空俯冲，而就在它们队伍的最末尾处，还有着一艘与众不同的‘浮空车’。
雷菲尔德-圣剑
与‘蝎尾狮’的铁血风格比起来，它更像一件穿梭在天空的奢华艺术品。
这辆圣剑的机身是浅银与亮金的渐变涂装，没有厚重的装甲包裹，流线型的车身线条柔和却不失利落，像被精心打磨过的贵金属，在晨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作为赛博朋克世界里的富人专属座驾，它压根没把军事能力放在首位，满脑子都是极致的体验感。
透过舷窗往里瞥，能看到铺着深棕真皮的人体工程学座椅，两侧的腰枕与腿托透着柔软；中间的控制台嵌着全息屏幕，而下方的柜子里则摆满了各种名贵的酒水，只需要一句话，车内的人工智能就可以帮你倒好你心仪的饮品，而你要做的仅仅只是等待品尝就行了。
空调吹着适宜的风，车顶的氛围灯还泛着暖光，连电视、电脑都一应俱全，这哪像辆浮空车，分明是间移动的豪华套房。
而此刻，雷菲尔德 - 圣剑的舱内一片静谧，迈尔斯独自靠在人体工程学真皮座椅里，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扶手处的镀铬纹路，目光却透过舷窗，不断扫过地面上那些发出惊呼、甚至忙着躲避的人群，眼神里满是审视与思索，连眉峰都微微蹙着。
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座椅角度，让视线能更清晰地掠过码头，低矮的砖木房屋挤在岸边，挑着货担的脚夫慌慌张张地往巷子里躲，几个穿粗布短打的孩子却还踮着脚往天上望，手里攥着没吃完的窝头。
这画面，和她在芝加哥习以为常的摩天楼，柏油马路简直是两个世界。
很难相信，就是这样的一个国度，在未来短短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就会成长为可以同苏帘争锋的强大国家，甚至还会诞生出康陶这般的国际巨擘。
“boSS，前方已抵达淞沪码头空域，是否执行降落程序？”
就在迈尔斯的思绪还停留在地面的景象上时，雷菲尔德 - 圣剑自带的人工智能突然响起，电子音平稳无波，却精准地打断了她的思索。
迈尔斯收回目光，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眼神里的思索渐渐被冷硬的严肃替代：
“不用降落，调整航线，直接前往公共租界市政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