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是杀拳。
拳出,天地无色。
绝无神含怒而发的双拳,已不是简单的力量碾压。那是一种意志的具现,是“杀”之规则的凝聚。暗金色的拳罡脱离了他的拳头,化作两条交织咆哮的孽龙,所过之处,空间扭曲,光线湮灭,万物归墟!目标,直指正在强行凝聚摩诃无量、气机正处于最微妙关头、根本无法闪避的风云二人!这一拳若中,风云必将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步惊云灰白的瞳孔中倒映着那毁灭的洪流,麒麟臂灼热如烙铁,却感到一股发自灵魂的寒意。
聂风眼中赤红狂闪,魔气本能地想要沸腾反击,却被那绝对的死亡预兆压得几乎窒息。合击之势将成未成,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这是绝杀之局!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的刹那——
一道光,亮起。
不是炽热的光,是清冷的光。如同暗夜中突然升起的明月,清辉洒落,虽不耀眼,却瞬间照亮了每一寸被杀戮和绝望笼罩的天地。
光,来自那座残破的钟楼之巅。
无名,睁开了眼。
他一直闭着眼,仿佛与掌下古琴融为一体,与这血腥战场格格不入。但当他睁眼的瞬间,他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带着伤病疲惫的隐士。他是剑!是沉睡已久、即将出鞘饮血的绝世神兵!
他没有看那毁天灭地的拳罡,也没有看岌岌可危的风云。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虚空中某一点,仿佛在凝视着某种无形的“理”。然后,他缓缓抬起了双手。不是握剑的姿势,而是十指舒张,如同抚琴,又如同在拥抱整个天地。
“万——物——为——剑。”
四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拳罡的咆哮,盖过了战场的喧嚣,如同亘古存在的道音,响彻在每个人心灵最深处。
刹那间!
异变陡生!
整个天地间的“气”,变了!
不再是血腥,不再是杀戮,不再是绝望!而是化作了无穷无尽的——剑意!
演武场四周,那些散落在地、断裂残破的刀剑碎片,无论属于鬼叉罗还是中原武者,此刻都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齐发出嗡鸣!嗡鸣声起初细微,旋即连成一片,化作惊天动地的剑啸!
不止是金属!远处山林中,无数枝叶无风自动,脱离枝干,悬浮而起,叶缘闪烁起凌厉的寒光,仿佛化作了亿万柄碧绿色的飞剑!地面的碎石、尘埃,甚至空气中流动的风,都仿佛被赋予了灵性,散发出切割一切的锋锐之意!
无名剑指一并,遥遥指向那咆哮而来的暗金拳罡!
“归宗。”
话音落,万剑发!
无数道无形有质、璀璨夺目的凌厉剑气,凭空生成!它们来自断裂的兵刃,来自飘飞的树叶,来自呼啸的狂风,来自大地的脉动,来自无名那深不可测的剑道境界!这些剑气汇聚、融合、压缩,最终化作一条横贯天地的、纯粹由剑意组成的璀璨洪流!
这洪流,没有固定的形态,却在不断变幻中蕴含着天地间所有的“锋锐”真意!它发出震彻云霄的轰鸣,那不是声音,是亿万万剑器臣服、共鸣的意志显化!如同九天银河决堤,又如同整个天地化身为剑,带着洗涤一切、斩断一切的煌煌天威,向着那两条暗金孽龙,奔涌而去!
万剑归宗!
无名压箱底的绝学,武林失传的神话!今日,再现尘寰!
绝无神那始终漠然、充满绝对自信的暗金色瞳孔,在这一刻,终于猛地收缩!首次露出了凝重无比的神色!他从这剑意洪流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一种能够撼动他根基、甚至……毁灭他的力量!
“吼!”绝无神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不敢再有丝毫保留!不灭金身催谷到前所未有的极致!皮肤下的暗金光泽如同液态般流动,整个人仿佛化成了一尊真正的纯金战神!他双拳回收,在胸前交错,然后猛地向前推出!
杀拳——杀绝!灭世!
一道凝实如混沌初开、厚重如万丈山岳的暗金色气墙,悍然成型,挡在了剑意洪流之前!这是他防御的终极形态,蕴含着不灭金身最强的“不坏”真意!
下一瞬——
剑意洪流与混沌气墙,轰然对撞!
没有想象中的爆炸。
先是极致的寂静。仿佛时间与空间都在这一刻凝固。
然后——
轰隆隆隆隆——!!!!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猛地爆发!这声音超越了听觉的极限,直接作用于灵魂!仿佛整个天地都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璀璨的剑光与暗金的气劲疯狂地对冲、挤压、湮灭!碰撞的中心,空间扭曲,光线破碎,形成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恐怖的冲击波呈球形扩散,所过之处,地面被层层掀起,厚达数尺的泥土岩石如同纸片般被抛飞、汽化!方圆百丈内,所有残存的建筑废墟、尸体、兵刃,瞬间化为齑粉!连远处激战的人群都被掀得人仰马翻!
无名站在钟楼之巅,身形剧烈摇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角溢出一缕殷红的鲜血,但他按在琴弦上的手,依旧稳定。他施展这惊世骇俗的绝学,负荷巨大!
绝无神更是闷哼一声,那如同山岳般稳固的身躯,竟被这浩瀚无匹的剑势震得连连向后倒退三步!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达尺许的脚印!周身那完美无瑕、浑圆一体的暗金色气罡,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地荡漾、闪烁起来!虽然最终没有被破开,但那原本“无懈可击”的圆满气息,终于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极其短暂的凝滞和紊乱!就像最精密的仪器,某个齿轮卡了那么一瞬!
就是这一瞬!
对于等待已久的猎手而言,已经足够!
一直强提真气、密切关注的步惊云和聂风,眼中精光爆射!
机会!
无名用生命为他们创造的、转瞬即逝的唯一机会!
步惊云没有丝毫犹豫,麒麟臂爆发出最后的、灼热的光芒,凌空一抓!
“锵!”绝世好剑感应到主人的决绝,发出一声欢鸣,飞回他手中!
与此同时,他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取出了那个早已被汗水浸透的、汪小闲临别所赠的锦囊!指尖发力,锦囊碎裂,露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
步惊云目光如电,扫过纸条!上面只有四个蝇头小字,却让他灰白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腋下三寸!
聂风也同时瞥见了那四个字,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与决绝!
没有交流,没有犹豫!风云二人气机瞬间再次连接!这一次,不再是强行融合摩诃无量的混沌磅礴,而是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精神,都凝聚于一点!攻击一点!那被汪小闲早已窥破的、不灭金身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气门枢纽!
“杀!”
步惊云发出一声撕裂苍穹的怒吼!人随剑走,将麒麟臂最后的狂暴力量与自身不屈的剑意完美融合,绝世好剑化作一道极致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色细线,无视空间距离,直刺绝无神因全力对抗万剑归宗、而微微抬起的左臂下方——那腋下三寸之地!这一剑,快!准!狠!凝聚了他所有的恨与意志!是为——“剑流星”极意!
与此同时!
“魔渡众生!”
聂风眼中赤芒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清明,魔气燃烧到极致,身法快至超越了视觉的捕捉,雪饮狂刀不再追求浩大声势,所有魔刀戾气内敛压缩于刀尖一点,从另一侧如同鬼魅般袭向绝无神的右腋!刀光黯淡,却带着冻结灵魂的死亡气息!
绝无神正全力稳固被万剑归宗撼动的气机,心神俱在无名那恐怖的剑意洪流之上!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能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不仅稳住了阵脚,更精准地找到了他神功那几乎不存在的唯一破绽!当他察觉到两侧袭来的、那凝练到极致的死亡危机时,想要回防,已经太迟了!旧力刚去,新力未生,气机正处于那万分之一刹那的紊乱节点!
“噗嗤!”
“嗤——!”
两声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利刃入肉的声响,几乎不分先后,同时响起!
步惊云的绝世好剑剑尖,精准无比地刺入了绝无神左腋下三寸之处!聂风的雪饮狂刀刀锋,也划开了其右腋同样的位置!
没有鲜血狂飙。剑尖与刀锋入肉不深,仿佛刺破了一层坚韧无比的老牛皮。但就在刺破的瞬间——
“呃啊——!!!”
绝无神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极致痛苦的惨嚎!
那感觉,不像被刺伤,更像是一个被吹到极致、完美无瑕的气球,被两根细针,同时扎破了两个最关键的点!
“嗤——嗤嗤嗤——!”
如同高压气罐泄漏的、令人牙酸的声音,猛地从绝无神两腋伤口处爆发出来!他周身那璀璨夺目、坚不可摧的暗金色气罡,如同阳光下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黯淡、消散!皮肤上的金属色泽急速褪去,恢复成正常的古铜色,甚至更加灰败!
他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如同打摆子一般,原本如山岳般沉稳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一泻千里!强大的力量反噬之下,他猛地张开嘴,“哇”地喷出数大口暗红色的、夹杂着内脏碎块的浓血!脚步踉跄,再也无法站稳,“噗通”一声,半跪于地!双手死死捂住两腋伤口,脸上充满了惊骇、绝望、以及一种信仰崩塌般的崩溃!
不灭金身……破了!
他赖以横行天下、自以为天下无敌的绝对防御,竟然……真的被破了!被两个他视若蝼蚁的小辈,抓住了那转瞬即逝的时机,以点破面,彻底击溃!
不败的神话,在此刻,轰然崩塌!
广场上,一片死寂。
只有绝无神压抑的、痛苦的喘息声,和那漏气般的“嗤嗤”声,在风中飘荡。
步惊云和聂风一击得手,也被那溃散气劲的反震之力震得倒飞出去,落地后踉跄几步,以兵刃拄地,才勉强没有倒下。两人都是脸色煞白,气息萎靡,显然也已到了强弩之末。但他们的眼睛,却亮得骇人,死死盯着那个跪倒在地、已然失去无敌光环的敌人。
钟楼上,无名缓缓收手,琴音戛然而止。他脸色灰败,又是一口鲜血喷在古琴上,身体摇摇欲坠,但看着下方景象,眼中却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复杂光芒。
猪皇、刀皇等人,以及残存的中原武者,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绝无神……败了?
就在这时——
“呵呵……呵呵呵……”
一阵低沉、沙哑、充满了无尽怨毒和疯狂的笑声,从跪地的绝无神喉咙里发出。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已没有了之前的惊骇,只剩下一种扭曲到极点的、要与所有人同归于尽的疯狂!
“好……很好……你们……很好!”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周身散发出一种极其不稳定的、濒临自爆般的恐怖波动!
“阻止他!”无名强提一口气,厉声喝道!
风云二人眼神一凛,强忍伤势,再次握紧兵刃!
最终的对决,还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