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围观的人群突然让开了一条路,艾尔华火急火燎的身影出现了。
她跑得很快,深色的衣袍下摆随着踉跄的步伐剧烈晃动,好几次因为脚步交错差点要摔倒在地。此时此刻,她的心中什么都没有了,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惊惶与深不见底的心疼。
“安琼……我的安琼……”
她终于冲到了近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视线瞬间就被儿子苍白的脸色和那身刺目的、渗着奇异银辉的绷带牢牢攫住。
她猛地扑上去,双臂张开,却又在触碰到泰安琼身体的前一刹那硬生生停住,仿佛怕自己粗重的拥抱会碰碎了他。
她的手指颤抖着,想抚摸儿子的脸颊,却又不敢落下,最终只是悬停在半空,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儿子啊……” 艾尔华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鸣,这声音里揉碎了母亲所有的恐惧和痛楚,“看你现在受的伤……看看这满身的伤!”
她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些绷带,仿佛能穿透布料,看到下面狰狞的创口。
“我才知道……我才知道你经受的是什么魔鬼似的训练!你是要了阿妈的命啊!”
她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越过泰安琼的肩膀,如同淬了火的刀子,狠狠扎向站在泰安琼身后、一直沉默支撑着他的冠格立。
“冠格立老师!亏你还是老师……当初你告诉我,安琼要参加下一届宇宙奥运会,要住在学校进行特殊训练,你会好好保护他的……”
艾尔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的尖锐质问好像要撕裂空气:
“这就是你承诺的好好保护?!这就是你说的‘特殊训练’?!你看看!看看我的儿子被你折磨成了什么样子!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她激动地指着泰安琼身上的伤,身体因极度的愤怒和悲伤而微微摇晃。
“魔鬼……你们那是什么魔鬼训练,让他流了多少血,吃了多少苦头?我儿子受尽了折磨!都是你,都是你把他变成这样的!”
艾尔华积压了多日的担忧、恐惧和此刻亲眼所见儿子重伤的冲击,瞬间化作汹涌的怨恨,全部倾泻在了这位她曾经信任的老师身上。
她猛地向前一步,几乎是用尽全力推搡了冠格立一把,试图将儿子从他身边拉开。
“你走开!离我儿子远点。你这个……你这个害人的老师!”
冠格立魁梧的身躯被推得微微一晃,但他纹丝不动,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岩。
他没有辩解,只是用那双深邃、仿佛承载着太多秘密的眼睛平静地迎接着艾尔华滔天的怒火,那眼神里有理解,有沉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唯独没有反驳。
他依旧稳稳地支撑着泰安琼,仿佛没有感受到那推搡的力量。
“阿妈,别……”
泰安琼虚弱却急切地出声阻拦,他试图挣脱冠格立的搀扶,想自己站稳来面对母亲,但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晃了一下,反而更紧地靠在了老师坚实的臂膀上。
泰安琼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撕裂般的疼痛让他的声音更加嘶哑无力:
“不关老师的事……是我……是我必须……”
“必须什么?!” 艾尔华根本不听儿子的解释,她一把抓住泰安琼没有受伤的胳膊,眼泪更加汹涌,“没有什么必须,没有什么比你的命更重要!听阿妈的,以后再也不准去了,什么训练都不准去了!”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回家!现在就跟我回家!阿妈天天给你炖最香的羊肉,煮最浓的越枸骨茶,采最好的草药,给你好好补补身子!补好了身子再去参加宇宙奥运会,把那些魔鬼训练亏掉的血肉,都给我一点一点地补回来!我们就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了!”
她用力拉着儿子,仿佛要将他从那个充满危险和伤痛的世界彻底拽回自己羽翼之下,拽回布拉可吉村宁静的石墙院落里,远离这些讨厌的训练与伤痕。
峡谷的风吹来,吹拂着艾尔华散乱的发丝和满是泪痕的脸颊。她的愤怒和心疼,灼烧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冠格立依旧沉默地支撑着泰安琼,承受着这份沉重的指责。
泰安琼看着母亲因极度担忧而显得异常憔悴的脸,感受着她手上传来的、几乎要捏碎他骨头的力道。
属于地球人类泰安琼的心,被巨大的酸楚和无奈淹没。
他该如何向这位深爱他、只想护他平安的母亲解释那来自星云的宿命、那月球的死敌、那必须由他去肩负的重织寰宇的使命?
此刻,母亲的泪水和愤怒,比身上的伤口更让他感到沉重与无力。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极其艰难地、近乎无声地吐出几个字:“阿妈……我……”
后面的话语,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他不得不弯下腰,冷汗瞬间浸湿了额角。
艾尔华见状,所有的愤怒瞬间被更大的恐惧取代。她慌忙松开拉扯的手,转而用颤抖的双臂紧紧环抱住儿子颤抖的身体,仿佛这样就能替他分担所有的痛苦,泪水更是如决堤般涌出。
“别说了,儿子,别说了……回家,我们这就回家……” 她泣不成声,将脸埋在他冰凉的外套上,压抑不住自己的呜咽。
冠格立看着紧紧抱着儿子、仿佛要将他揉进她骨血里的艾尔华,那双承载着太多秘密的眼睛里,沉重如铅。
他必须开口。
“艾尔华阿姐,” 冠格立的声音低沉而稳定,穿透了母亲的呜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安琼……还有我们这几个受伤的人,都不能留在家里养伤。他们需要去更高级别的医院,进行前期的恢复和治疗。”
艾尔华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迸射出难以置信和更深的愤怒:
“你说什么?!不在家养伤?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你还嫌他伤得不够重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