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向下,深入一片仿佛与世隔绝的黑暗。
空气瞬间变得阴凉潮湿,带着厚重的泥土气息和一种淡淡的奇异木香,吸入口鼻,竟让人精神微微一振,仿佛能洗涤疲惫。
周清远指尖再次亮起那点杏黄微光,柔和地驱散着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照亮了脚下的石阶。石阶古老,由巨大的青石板砌成,边缘已被岁月磨得圆滑,表面刻着模糊的云纹瑞兽图案,一路向下,仿佛通往地心。
三人的脚步声在狭窄的通道内回荡,被放大了数倍,更显得此地空旷寂寥。陆知白紧跟在周清远身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怀中的箱子异常安静,小影似乎对下方传来的纯正古老气息极为忌惮,收敛了所有波动,如同陷入了蛰伏。
陈砚秋殿后,手中紧握铜铃和仪器,时刻监测着周围的能量变化。
通道并不长,向下延伸约二十米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石窟映入眼帘。
石窟显然是天然形成,又经过人工精心修葺。洞壁光滑,开凿着放置长明灯的壁龛,只是灯油早已燃尽。石窟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祭坛,由汉白玉垒成,祭坛四周雕刻着二十四节气相关的农事、天象图案,栩栩如生,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而祭坛的正中央,静静地摆放着一面鼓。
一面看上去极其古朴,甚至有些陈旧的皮鼓。
鼓身呈暗沉的赭石色,似乎是由某种特殊的泥土混合植物纤维烧制而成,表面光滑,没有任何华丽的纹饰,只有自然形成的、如同大地龟裂般的细微纹理。鼓面蒙的皮子颜色深沉,看不出具体材质,但历经漫长岁月,依旧紧绷,透着一股内敛的韧性。
这面鼓不大,直径约一尺半,安静地放在那里,却仿佛是整个地宫、乃至这片大地的中心。所有的古老气息、那股令人心神宁静的奇异木香,皆源自于此。
它没有散发出强大的能量波动,反而有种返璞归真的厚重与沉寂。
“惊蛰鼓……”周清远看着那面鼓,眼中流露出敬畏和感慨,“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此鼓非杀伐之器,而是唤醒万物生机、催动春雷萌发之宝。一鼓响,蛰虫惊走;二鼓响,地气萌动;三鼓响,春雷蕴生……没想到,它竟如此质朴无华。”
他缓缓走上前,步伐庄重,不敢有丝毫亵渎。
陆知白也被那面鼓所吸引,看着它,仿佛看到了冰雪消融、草木抽芽、虫蛇苏醒,感受到了一种蓬勃的、无法阻挡的生命力。这与小影带来的死寂阴冷截然相反,让他体内那微弱的扎彩匠气都似乎活跃了一丝。
然而,就在周清远即将踏上祭坛,靠近那面“惊蛰鼓”之时——
异变陡生!
嗖!嗖!嗖!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从他们来时的通道口爆射而来!目标直指周清远的后心要害!
那并非是物理箭矢,而是三根完全由阴影凝聚而成、表面缠绕着暗紫色邪气的短梭!速度快得惊人,且无声无息,直到进入地宫才被察觉!
“小心!”陈砚秋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第一时间发现,手中铜铃猛地摇动!
叮铃铃!
清越的铃音化作一道凝实的音波护盾,瞬间挡在周清远身后!
砰!砰!砰!
三根阴影短梭狠狠撞在音波护盾上,爆散成浓郁的邪气,竟腐蚀得护盾剧烈摇晃,光芒黯淡!陈砚秋更是闷哼一声,被这股冲击力震得后退半步,脸色发白。
偷袭!
几乎在同一时间,祭坛另一侧的阴影里,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浮现!
那人全身都笼罩在一件宽大的漆黑斗篷里,脸上带着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纯白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睛。
他的出现毫无征兆,仿佛本就一直站在那里,与阴影融为一体。
现身的同时,他一只手如同鬼爪般探出,直接抓向祭坛中央的惊蛰鼓!另一只手则向着周清远的方向猛地一甩,数张绘制着扭曲符文的黑色纸符飘出,见风即燃,化作数条嘶嘶作响的紫黑色毒蛇,噬咬而去!
时机、角度、狠辣程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显然是早有预谋,潜伏已久,就等着他们找到秘宝、心神松懈的这一刻发动致命偷袭!
“鼠辈敢尔!”周清远又惊又怒,没想到对方竟然能瞒过他们的感知潜入至此!他顾不上身后袭来的邪符毒蛇,紫金雷纹笔毫不犹豫地点向那只抓向惊蛰鼓的鬼爪!绝不能让秘宝落入敌手!
雷光迸发!
但那黑袍人的目标似乎并非硬抢,就在雷光即将击中他手臂的刹那,他抓向惊蛰鼓的手势猛地一变,屈指一弹!
铮——!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脆的、如同玉磬敲击的响声,从他指尖发出,精准地弹在了惊蛰鼓的鼓面边缘!
虽然只是轻轻一触,但那蕴含了特殊力道和邪异气息的一弹,却仿佛一滴冷水滴入了滚油!
嗡!!!
整个地宫猛地一震!
那面原本沉寂古朴的惊蛰鼓,鼓面猛地向内一凹,随即剧烈震颤起来!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低沉却无比磅礴的轰鸣声,猛地从鼓中爆发出来!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在场所有人的心脏、血液、乃至灵魂深处!
“咚!!!”
陆知白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跳动!血液逆流,眼前发黑,耳中全是那毁灭性的轰鸣!他修炼出的那点微薄匠气瞬间被震散,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力气,软软地就要栽倒在地!
陈砚秋的铃声音波护盾在这恐怖的鼓声冲击下瞬间破碎!她惨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显然受了内伤。
就连周清远,也是身形猛地一滞,点出的雷光涣散大半,脸色一阵潮红,显然也在全力抵抗这直接撼动根基的鼓声冲击!
惊蛰鼓,春雷惊眠!
但其声并非只有生机,若被邪法引动,其蕴含的磅礴震动之力,同样能震散气血,轰击魂魄!
那黑袍人显然早有准备,在弹响鼓面的瞬间,身上斗篷泛起涟漪般的波动,将大部分鼓声冲击抵消。他趁着周清远三人被鼓声所慑、行动受阻的刹那,那只鬼爪再次闪电般探出,这一次,结结实实地抓向了惊蛰鼓!
眼看秘宝就要失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嘶——!”
一声冰冷、暴戾、充满了极致厌烦情绪的嘶鸣,猛地从陆知白怀中炸响!
一直被惊蛰鼓纯正力量压制而蛰伏的小影,在这直接攻击灵魂、无差别震慑的鼓声刺激下,尤其是感受到陆知白痛苦的瞬间,彻底暴怒了!
暗红的纸影冲天而起!
它纸躯上那些暗金纹路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闪烁,不再是幽暗,而是散发出一种仿佛来自九幽最深处,绝对冰冷、死寂的暗芒!
这暗芒与惊蛰鼓那磅礴的生机震动之力形成了极端对立的两极!
鼓声的冲击波在接触到这层暗芒时,竟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被强行排斥、抵消了大半!
小影悬浮在陆知白身前,硬生生为他扛住了大部分的鼓声冲击!
同时,它那两点猩红的光芒死死锁定那个即将得手的黑袍人,一股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毁灭意志轰然爆发!
它没有扑向人,而是猛地撞向了那面还在震动的——惊蛰鼓!
它不是要抢夺,而是要毁灭这个让它和主人都感到极度不适的“噪音”源头!
这突如其来,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个黑袍人!
“不可!”周清远惊骇欲绝!
但已来不及阻止!
暗红的纸影,带着撕裂一切的锋锐和绝对死寂的暗芒,狠狠撞向了蕴含磅礴生机之力的惊蛰鼓!
至阴死煞,对撞惊蛰春雷!
两种极端对立的力量,在这一刻,于古老地宫中轰然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