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的目光从藏经阁方向收回。
体内道台传来的空虚感和左肩伤口的剧痛。
都在疯狂提醒他——
不能再战了。
而对面，抱剑修士已经抬起左手。
并指如刀，指尖凝聚的金芒如刃。
正朝着自己右脸那道被黑火侵蚀的伤口狠狠切下！
（他发现了！）
绝的瞳孔一缩。
没有犹豫，他右脚猛地蹬地。
身形化作一道残影，不再看抱剑修士。
而是朝着藏经阁方向——疯狂遁去！
灵力虽然恢复少许，但左肩伤口却随着剧烈运动再次崩裂。
鲜血顺着衣袍滴落，在身后青石上留下一串断断续续的血点。
但他速度不减反增。
因为就在刚才，他神识扫过藏经阁内——
看见了那张脸。
那张……他刻在骨髓深处的脸。
“刘师兄”。
是当年竹屋里，那两个修士中，身背长剑。
像看畜生一样。
高傲的看着，在地上不停磕着头。
厌恶的看着“陈沉”那懦夫的身影。
十年了。
没想到，还能在碰见你。
而且竟然，还追到了这里。
绝面具下的嘴角，咧开一个扭曲到极致的弧度。
（很好。）
（很好。）
……
“刺啦——！！！”
皮肉撕裂声，在空旷的废墟中响起。
抱剑修士左手并指如刀，指尖锋利的金芒。
硬生生将右脸颊上那块被黑火侵蚀、已经彻底坏死灰败的血肉。
连同一小片颧骨，整个削了下来！
“呃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从他喉咙深处迸发！
他的半张脸瞬间鲜血淋漓！
右眼眶下方白森森的骨骼，更是直接裸露出来，沾着血丝。
右眼球也因为，失去了部分支撑。
在眼眶中危险地晃动着，仿佛随时都会掉出！
剧烈的疼痛，如同海啸般疯狂的冲击着他的神魂。
疼的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左手指尖灵力疯狂涌动。
死死捂住右脸的伤口，试图止血。
左眼却死死盯着，绝遁去的背影。
眼中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化作实质的火焰，将那道身影烧成灰烬！
“孽障……你该死……你该死啊——！！！”
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破碎，带着滔天的怨毒。
但他知道，现在不能追。
脸上这伤口，若不立刻处理、用灵药滋养修复。
绝对会留下永久性的损伤，甚至可能伤及右眼，影响日后修为！
比起追杀那邪门玩意，保住自己的根基和容貌，才是第一要务！
“噗通！”
抱剑修士单膝跪地，左手依旧死死捂着右脸，右手颤抖着从腰间储物袋中掏出一个玉瓶。
瓶塞弹开，一股浓郁的药香弥漫开来。
他看也不看，直接将瓶中丹药倒入口中。
丹药入口瞬间，便化作一股温润精纯的药力，顺着喉咙流入四肢百骸。
右脸伤口处传来的剧痛，终于稍稍缓解。
他不敢耽搁，立刻盘膝坐下。
运转功法，引导药力朝着右脸伤口汇聚。
淡金色的灵力与碧绿色的药力交织，在伤口处形成一层薄薄的灵膜。
开始缓慢修复受损的血肉与骨骼。
但修复的力度，远远赶不上当时黑火侵蚀时的破坏力度。
抱剑修士能感觉到。
右脸的骨骼和经脉。
已经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不可逆损伤。
即便日后修复，也会留下明显的疤痕，以及……永久的隐痛。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彻底沉入了冰窖。
（戴面具的杂种……）
（我定要将你……抽魂炼魄……折磨百年……）
……
藏经阁，偏殿门前。
玉科手中的雷剑，剑尖距离刘师侄的咽喉，只有三寸。
雷光跳跃，照亮了刘师侄眼中那彻底绝望的死灰。
“青云宗……不会放过……”
刘师侄的喉咙里，挤出最后一句无力的威胁。
玉科嘴角的嘲讽，弧度更大了。
他手腕微转，雷剑剑尖就要向前递出——
“不要杀他！”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殿门方向传来。
玉科的手，猛地顿住！
他愕然转头。
只见殿门口，绝正身体微微摇晃，单手扶着门框。
头上斗笠早已不知，被其丢在何处。
只有那张黑白笑脸面具，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格外诡异。
但更让玉科心惊的，是绝眼中那抹……他从未见过的复杂光芒。
那不是平时那种扭曲的兴奋，也不是杀戮时的暴虐。
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东西。
就像是一种，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恨意。
（对！就是恨意！）
“废了就行。”
绝的声音很轻，但却很冷：
“此人……我有用。”
玉科闻言，虽心中疑惑，但对绝的命令早已形成本能服从。
他手腕一抖，手中雷剑硬生生在半空扭转了方向！
剑尖偏离咽喉，化作一道湛蓝雷光，朝着刘师侄小腹丹田位置——
狠狠捅去！
“噗嗤——！！！”
剑锋入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雷剑毫无阻碍地，刺穿了刘师侄的血肉。
剑尖精准地没入丹田，雷灵力在刘师侄体内轰然炸开！
“啊——！！！”
刘师侄的惨叫。
比刚才被玉科一掌拍飞时，凄厉了十倍不止！
那不是肉体的疼痛。
而是修为被废、道基被毁、毕生苦修付诸东流的——绝望之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丹田内的灵力气旋。
在雷剑刺入的瞬间，被狂暴的雷灵力彻底撕碎、湮灭！
经脉寸寸断裂，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水，从破碎的丹田中疯狂外泄！
不过眨眼之间，他苦修进百年的假丹境修为——
荡然无存！
“你……你废了我……！”
刘师侄瘫倒在地，双手死死捂住小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与空洞。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快速流逝。
不是肉体的死亡，而是作为“修士”的生命，正在死去。
从今往后，他就是一个废人。
一个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的……凡人。
玉科面无表情地抽出雷剑。
他看都没看地上如死狗般的刘师侄，而是快步走到殿门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绝。
“老大！你怎么样？”
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焦急。
绝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他的目光，越过玉科，落在地上那滩烂泥般的刘师侄身上。
面具下的眼睛，微微眯起。
（十年了。）
（当年你们逼得那废物，跪地磕头，装傻充愣，像条狗一样求生。）
（逼得两个年龄加起来，都不到成年的幼童，逃入遍地野兽的金离山脉。）
（如今……）
他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开了。
“出口……找到了吗？”
绝虚弱道。
“找到了！但是——”
玉科话还没说完。
“哥——！”
一个带着哭腔的少女声音，从大殿深处传来。
绾绾推开拦在身前的史大，跌跌撞撞地朝着殿内跑来。
她脸上泪痕未干，眼睛红肿。
此刻却死死盯着绝，眼中充满了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挣扎。
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过去。
可身体却下意识的，侧身避开了绾绾伸过来的手。
动作之快，甚至牵动了左肩的伤口，让他闷哼一声。
“滚开！”
绝猛地转头，双拳紧握，面具下眼睛死死盯着绾绾，声音嘶哑而暴戾：
“我不是你哥！”
“再乱认关系——”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冷声道：
“我就杀了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毫不掩饰的杀意，自他周身弥漫开来。
那杀意如此真实，如此冰冷。
让绾绾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让她眼中的希冀，寸寸碎裂。
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窖。
绝不再看她。
他转头看向殿外——那里，抱剑修士的气息虽然虚弱，但伤势明显已经稳定。
而且，正在缓慢地……恢复。
“带上他。”
绝对着玉科，指了指地上废掉的刘师侄：
“外面的……快来了。”
“先离开这里再说。”
说完，他不再理会任何人，转身朝着大殿深处——于誉所在的那处墙角，踉跄走去。
鲜血，顺着他的左肩手臂，滴落在地。
“哒。”
“哒。”
“哒。”
声音很轻。
却在死寂的大殿里，清晰得刺耳。
绾绾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踉跄的背影。
看着地上那一串鲜红的血点。
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
但这一次，她没有哭出声。
只是死死咬着下唇，眼中却闪过一丝，近乎扭曲的执着。
史大走到她身边，想要说什么。
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默默站在她身侧。
玉科则是一把抓起地上如死狗般的刘师侄，像是拖一条破麻袋般，跟在了绝的身后。
藏经阁内，重归死寂。
只有远处墙角，于誉手中拿着三颗灵石。
目光死死的盯着地面上的，三个凹槽。
额头之上更是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