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湖宗丹阁，位于整个废墟宫殿群的中央偏东。
万年前，这里是宗门重地，丹香终日不散，弟子往来如织。
如今，只剩一座巍峨却残破的殿宇。
丹阁正殿高达五层，飞檐斗拱虽已残损，但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恢弘气派。
只是此刻，殿内弥漫的不是丹香，而是血腥与剑拔弩张的肃杀。
殿内空间广阔，原本陈列的丹炉、药柜大多倾倒在地，碎成废铁朽木。
地面铺着的青玉石砖裂缝丛生，积着厚厚的尘埃，尘埃之上——
却印着凌乱的血迹与焦痕。
数十名修士分散站立，隐隐分成数个阵营。
所有人目光的焦点，都汇聚在大殿深处——
那里，原本应是一面绘着“百草朝元图”的玉壁。
此刻玉壁从中裂开，向两侧滑移。
露出后方一个雾气氤氲、灵光隐约的入口。
入口处笼罩着一层淡青色的光幕，光幕如水波流转，其上隐约有符文闪烁。
“诸位。”
站在最前方的一名头戴白色玉冠的青衣修士缓缓开口。
他看起来三十许人，身形挺拔，背着一柄样式古朴，剑鞘上隐有流云符文的长剑。
周身气息深沉内敛，隐隐有超越筑基圆满、却又未至金丹的波动——
假丹境。
他身后只站着一名抱剑而立，身穿同样服饰的青年。
正神色冷漠，对周围数十道目光，恍若未见。
“这药田禁制，想必大家都试过了。”
青衣修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非元婴不可破。只有手持玉佩才能入内。
而药田就在后面，里面积蓄万年的灵药是何等价值，不必我多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但外面什么情况，大家也清楚。那些‘东西’正在往这边聚拢，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
“所以——”
他提高声音：
“我提议，我们各派一人进入药田采摘。出来后，所得灵药，按玉佩数量平分。”
“而其余没法进去的人，需共同守在此处，抵御外面来袭的异兽，直到里面的人出来。”
“如何？”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
只有外面隐约传来的、仿佛野兽嘶嚎般的风声，透过破损的窗棂渗入。
这个方案听起来公平，但细想之下——
青衣修士这边只有两人，却持有一枚玉佩。
意味着他们只需出一人进药田，却能分到最少七分之一的收获。
而其他那些三五成群、甚至七八人一队的势力。
同样只能进一人，却要分出更多人手守在外面。
“这位师兄。”
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
出声的是一名身穿黄色道袍的年轻修士，他身旁还站着四名同门，皆着黄袍。
黄袍修士不顾身旁师兄暗中拉扯他衣袖的动作，上前一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你这提议……乍听有理，但细细想来，似乎有些不公吧？”
他指了指自己这边五人，又指了指青衣修士那边两人：
“你只有两位，我们却有五人。
同样持一枚玉佩，同样只能进一人，但守在外面的人手……我们可比你多出不少啊。”
“这风险与收益，是不是……不太对等？”
此话一出，身后不少修士纷纷点头，低声议论起来。
显然，这也是他们心中的顾虑。
青衣修士闻言，脸上没有怒色，反而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那黄袍修士。
“哦？”
他迈步，朝着黄袍修士缓缓走去。
“那依师弟之见……该怎么分，才算‘公平’？”
黄袍修士见他走来，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但随即又强行站定，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
“要我说……既然大家都要出力守在外面。
那进去采药的人出来后，灵药就该按……按在场人头平分！这才公道！”
“哈哈哈哈！”
青衣修士突然放声大笑。
笑声在空旷的丹阁内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平分？按人头平分？”
他一边笑，一边摇头，已经走到黄袍修士身前不足三尺处。
“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脸上的笑容骤然收敛。
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平分是吧——”
话音未落！
他右手毫无征兆地抬起，猛地一掌拍在黄袍修士的胸口之上！
在手掌触及黄袍修士胸膛的刹那——
“轰！！！”
一股恐怖的灵压，自青衣修士体内轰然爆发！
假丹境的修为，此刻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噗——！”
黄袍修士双眼暴凸，口中鲜血狂喷！
他身上的护体灵光连一瞬都未能支撑，直接崩碎！
整个人直接双脚离地，向后倒飞出去！
“砰！咔嚓——！”
他接连撞断，两根倾倒在地的青铜丹炉支架，最后重重砸在十余丈外的殿墙之上！
墙体凹陷，碎石簌簌落下。
黄袍修士瘫软在地，胸口彻底塌陷。
七窍流血，身体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死了。
筑基后期的修士，被一掌毙命。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脸色都白了。
那几个黄袍同门更是浑身发抖，看着师弟的尸体。
又看向缓缓收掌的青衣修士，眼中充满了恐惧，连上前收尸的勇气都没有。
青衣修士甩了甩手，仿佛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
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声音平淡道：
“还有谁——”
“反对？”
殿内修士面面相觑，无人敢与之对视。
沉默数息后，靠近殿门处一名灰衣老者率先躬身，声音干涩：
“道友……所言极是。就按道友说的办。”
“对！就按道友说的办！”
“道友修为高深，主持公道，我等心服口服！”
附和声此起彼伏，先前那些不满与质疑。
此刻全都化为了恭顺与畏惧。
修仙界，实力为尊。
公平？那是在实力对等的前提下。
青衣修士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既然诸位都同意，那便——”
话未说完。
一个细细的、带着几分稚气。
却又异常清晰的女声，从大殿东南角的阴影里传来。
声音不大，却因为此刻殿内极致的安静，显得格外突兀。
“史大哥哥……”
那声音顿了顿，似乎带着点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
“这个人……我不喜欢。”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转向声音来源。
丹阁东南角，那里堆放着大量倾倒破裂的药柜残骸，形成一片相对隐蔽的阴影。
阴影中，站着五六道身影。
而被他们护在正中间的——
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身材纤细，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衣裙，用料考究，裙摆绣着精致的金色云纹。
她长发梳成双平髻，髻上插着两枚玉簪，簪头雕成小巧的铃兰。
一张小脸白皙精致，眉眼灵动。
此刻正微微蹙着，看着远处那青衣修士，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就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刚才那句话，正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少女似乎完全不在意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的数十道目光。
她甚至歪了歪头，又仔细打量了那青衣背剑修士几眼。
然后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小声补充了一句：
“嗯，真的很讨厌。”
殿内一片诡异的安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小姑娘……哪来的？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不知道她点评的对象，是个随手就能拍死筑基后期的假丹境狠人？
而那青衣修士，在看清她容貌的瞬间——
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
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惊疑与恍惚。
他盯着那少女看了好几息，眉头渐渐皱起。
一种莫名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
尤其是那双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异样。
沉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慎重：
“小妹妹……”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少女：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