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的喧闹声散了又聚，三只油光水滑的小犬崽成了青竹村的新宝贝。
关凌飞的话刚落，李老根就搓着粗茧的手凑过来：苏娘子，我家那母黄狗正发春呢，半石粮我明儿就背来！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外村猎户，肩上的布兜里露着狗头，全是闻着灵泉种犬的名头来的。
苏惜棠蹲下身，小犬崽湿漉漉的舌头舔过她掌心，灵泉的清冽从指尖窜到心口。
她抬头时，正撞进关凌飞关切的目光——他昨晚翻来覆去没睡踏实，眼下还带着青黑。她拍了拍小犬崽的背，但得按规矩来：每日只配五头，母犬得先让张伯瞧过，不健康的不配。
消息像长了翅膀，三天后青竹村的石板路上就挤满了人。
铁柱挤在最前头，怀里揣着只刚断奶的灰毛狗崽：苏娘子，我家没粮，这崽是大黑头胎的，您看能抵吗？他脖颈晒得通红，后襟全是汗，我婆娘又怀上了，实在拿不出半石粮......
苏惜棠接过狗崽，指尖触到它温热的肚皮——灵泉的气息若有若无，是大黑头胎里最壮实的那只。她把狗崽递给小桃，记上，铁柱家母犬优先配种。
铁柱的膝盖当场就弯了，额头几乎要碰着青石板：苏娘子大恩，我铁柱记一辈子！
三个月后，青竹村的晨雾还没散，铁柱就踹开苏家院门。
他手里攥着张泛黄的地契，衣摆沾着草屑，嗓子哑得像破锣：苏娘子！
苏兄弟！
关凌飞正在院里磨猎刀，闻声抬头就见铁柱跪在门槛前，地契被他攥得发皱：我家母犬下了六只崽！铁柱抹了把眼泪，每只都跟小狼似的，毛亮得能照人影！
我卖了四只，换了半亩荒地！他把地契举过头顶，您看，地契上写着青竹村南坡，能种红薯能栽果苗！
苏惜棠接过地契，指尖触到上面的官印还带着墨香。
她蹲下身，把铁柱往起拉：快起来，这是你自己挣的。
不是！铁柱梗着脖子，要不是您的种犬，我家母犬生三胎死两胎；要不是灵泉的崽，哪能卖这么好价钱？他抹了把脸，村西头王猎户家的母犬也配了，昨儿托人带话，说崽子卖去县城，换了十吊钱！
关凌飞把猎刀收进鞘里，伸手拍了拍铁柱后背：往后这路，咱们一起走。他声音沉得像山涧里的石头，但记着，种犬不是摇钱树，得养精了，才能长远。
铁柱重重点头，走的时候地契被他小心揣进怀里，脚步快得带起一阵风。
与此同时，村东头的竹棚里，关凌飞正吹着铜哨。
三只种犬竖起耳朵，前爪在地上扒拉出浅坑，听见第二声哨响，立刻规规矩矩蹲成一排。每日五头，多一头都不成。他摸着最壮实的那只的脊背，灵泉养的崽金贵，得细水长流。
老兽医张伯背着手绕着犬群转了三圈，枯瘦的手指按在犬腿骨上：筋骨硬得像铁，血脉纯得能照见祖宗。他突然拔高声音，得立谱系册！竹棚里的人都转头看他，不然过两年近亲交配，崽子该弱了！
小桃抱着账本从竹棚角落钻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块炭笔：张伯您说，我这就记！她眼睛亮得像星子，耳纹、毛色、配种时间，连母犬的品相都记上，保准比县衙记田亩还细！
当夜，小桃的窗纸一直亮到三更。
关凌飞巡夜经过时，见她趴在案上写字，发辫散了一半，砚台边堆着揉皱的纸团——全是她试了十几种登记格式的废稿。
赵金花的转变是从那窝难产母犬开始的。
村北头刘婶的母犬卡在产道里，疼得直撞墙。
赵金花听说后，抓着拆了老棉被做的产褥就冲过去。
她跪在草堆里，额头抵着母犬的头：别怕，我儿媳教过的，慢慢来。她用温酒擦手，顺着母犬的肚子轻轻揉，又端来熬了半宿的骨头汤，用木勺喂到母犬嘴边。
六个时辰后，七只湿漉漉的犬崽落了地，六只活蹦乱跳。
刘婶抱着犬崽直抹泪：赵嫂子，您比稳婆还利索！
赵金花把产褥叠得方方正正，腰板挺得笔直：我儿媳教的，我不过是照做。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她是青竹村的福女，我是她婆婆。
月光爬上灵田时，苏惜棠摸了摸腕上的玉佩。
裂痕比昨日又长了半寸，像条银色的蛇。
她咬了咬唇，默念三声，再睁眼已站在灵泉边。
泉底的金砂比往日亮了些，最中央的位置，那颗血珠凝成的红珠正轻轻搏动，一下，两下，像婴儿的心跳。
周围的黑土竟自发往红珠聚拢，裹着极淡的金芒，像给红珠织了层薄纱。
苏惜棠蹲下身，指尖刚碰到红珠，一股暖流就顺着血脉窜遍全身——她这月来因灵泉消耗的乏力，竟消了大半。
叮——
细微的脆响惊得她缩回手。
玉佩表面，那道新裂痕已爬到边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道警告。
次日晌午，晒谷场的老槐树下围了一圈人。
苏惜棠站在石凳上，手里攥着小桃连夜抄的册子：从今儿起，育幼所归村管。她扬了扬手里的纸，小桃管账，水生管水渠，张伯管健康。
收益三成归养户，三成入村库，四成养合作社。
李老根第一个拍巴掌，苏娘子公道！
人群里传来赵金花的大嗓门：我帮着看母犬，也算一份工不？
苏惜棠笑了：算！
往后帮着看犬的、搭棚的、喂料的，都记工分。
散场时，关凌飞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袖。
两人走到村后山坡，他指着她腕上的玉佩：夜里我瞧见了，它红得像要滴血。他喉结动了动，惜棠，咱不贪多......
我知道。苏惜棠握住他的手，红珠在长，灵泉在活，这是好事。她望着山脚下冒起的炊烟，等青竹村的地都肥了，等村民都能吃饱穿暖......
我知道。关凌飞把她的手揣进自己怀里，我就是怕......
别怕。苏惜棠靠在他肩上，你看，大黑在叫。
远处传来大黑的低吠，悠长而清亮，像在应和灵田深处的心跳。
清晨鸡鸣未起，育幼所的铁门一声开了条缝。
晨雾里，三个圆滚滚的影子晃了晃，油亮的皮毛沾着露水，其中最大的那只甩了甩耳朵，鼻头上还沾着昨夜偷吃的红薯渣——那是苏惜棠偷偷塞给它们的。
金宝？守夜的水生揉了揉眼，嘀咕着去关门，这几个祖宗，又跑出来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