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周身那股焚尽苍穹的决绝气势,让老者眼中的悲恸化为一声长叹。
梦境如琉璃般寸寸碎裂,南宫玥猛然惊醒,冷汗已湿透了单薄的寝衣。
她大口喘着气,指尖颤抖地按住眉心,那句“你毁祭典,断轮回”的雷霆之问仍在识海中轰鸣。
这不是幻觉。
她挣扎着起身,顾不得擦拭额角的冷汗,踉跄着冲向房中那张由凤骨打磨而成的古老卦盘。
这是南宫家世代相传的至宝,能窥探一丝天机,但也极耗心神。
可此刻,她必须知道,老祖此行,究竟会踏上一条怎样的路。
九块温润如玉的凤骨被她依次摆开,边缘刻满的预言铭文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头最后一丝杂念摒除,指尖轻托起代表“终局”的第九枚骨片,声音微弱却无比虔诚:“为远征卜一吉凶……愿天不绝情,道不负心。”
骨片自她指尖滑落,在玉盘上轻轻旋转,最终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归于沉寂。
南宫玥死死盯着卦盘,可当她看清结果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玉盘之上,空无一字。
既没有象征大凶的血色裂纹,也未浮现代表大吉的金色凤影。
只有一片混沌的、深不见底的空白。
仿佛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在她窥探的瞬间,直接抹去了所有的可能性。
“不是凶……也不是吉。”她怔怔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是‘变’。命运的线,断了。”
消息传开,祖殿内的气氛一时间凝重无比。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凤栖梧此行,将彻底脱离天道掌控,前路充满了无法预测的变数。
众人默然,唯有凤栖梧立于殿前,听闻此言后,竟发出一声轻笑。
那笑声清冷,却带着睥睨天下的傲然。
“也好。”她拂袖转身,眸光扫过众人脸上的一丝忧虑,淡淡道,“我不喜欢被人安排好的结局。”
这份镇定自若,瞬间驱散了众人心头的阴霾。
是啊,他们追随的,本就是一位敢于将天规踩在脚下的始祖,又何惧命运的未知?
“老祖!”地脉师阿骨打大步上前,他脸色苍白,显然消耗巨大,但眼中却燃烧着狂热的火焰,“幸不辱命!上古‘通天碑’已修复完成!”
他指向祖城中央广场,那里,一座沉寂了万年的巨大石碑正嗡嗡作响。
碑体上,无数古老的符文如流水般亮起,引动天地灵气汇聚成一道肉眼可见的漩涡。
阿骨打耗尽了凤家这三年积蓄的所有地脉精粹,终于让这件能够撕裂界壁的远古神器重新焕发生机。
“此碑基座与您的归墟戒同源,已产生共鸣!”阿骨打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待辰时三刻,阳气至盛之时,便可打开通往仙界的临时裂隙!但……”他话锋一转,神情变得无比郑重,“这裂隙只能维持三个时辰,一旦错过,地脉枯竭,百年之内再无开启的可能!”
时间,只剩最后三个时辰。
无需更多言语,整个凤家祖城瞬间动了起来。
祭司柳青璃一身素白祭服,带领全族老少登上栖梧台。
万盏魂灯被同时点燃,橘黄色的光芒汇成一片温暖的海洋,将整座浮空城映照得如同神域。
“凤鸣九天,魂归故里;始祖远征,万世荣光!”
柳青璃清越的嗓音响起,她唱响了那首已在大陆失传万载的《凤鸣九天曲》。
古老而庄严的歌声在天地间回荡,每一个音符都仿佛蕴含着血脉的力量,引动着所有凤家子孙体内的血脉共鸣。
就在歌声达到高潮之际,异象陡生!
栖梧台上,那株因凤栖梧苏醒而焕发生机的新生梧桐,竟在刹那间绽放出满树繁花!
那花朵赤红如火,娇艳欲滴,在歌声中纷纷扬扬地飘落,宛如一场盛大的血色花雨。
可奇特的是,每一片花瓣在即将触及地面的瞬间,又悄然化作点点璀璨的星光,融入大地,滋养着凤家的每一寸土地。
梧桐花开,希望重生。
台下,战魂统领宋惊鸿默默卸下了那身伴随他征战多年的血纹战甲,换上了一袭象征着守护与传承的深黑色族老服饰。
他走到凤栖梧面前,单膝跪地,身后是所有选择留守的战魂军与家族长老。
“老祖。”他抬头,目光坚定如铁,“只要凤家还有一人在,祖城不灭,凤旗不倒。”
他双手奉上一枚由祖地核心万载温玉雕琢而成的令牌,上面只刻了一个古朴的“守”字。
“您去斩天规,我们来守人间。”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句重如泰山的承诺。
凤栖梧接过令牌,温润的玉石带着所有族人的体温与意志。
她深深看了一眼宋惊鸿,以及他身后那些年轻而坚毅的面庞,微微颔首:“好。”
她转身,目光落在了一直静立于梧桐树下的夜玄寂身上。
他依旧是一身黑袍,身影孤绝,可那双深渊般的眼眸中,却不再是万载的死寂,而是映着满城灯火与她的身影。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遍全场:“这一世,我不做刀,也不做鬼。”他一步步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一字一句,是对她,也是对自己的承诺,“我陪你,做个人。”
凤栖梧看着他,看着这个为她承受了七百次神魂俱灭之苦、被她遗忘万载的后辈。
她眼底的凛冽寒冰在这一刻悄然融化,化作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温柔。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指,反手一招,那柄曾束缚他九千年的断喙刀自他袖中飞出,被她毫不犹豫地收入归墟戒深处。
“好。”她轻声回应,“等回来时,我教你种梧桐。”
辰时三刻,已至。
通天碑猛然爆发出万丈金光,碑顶的灵气漩涡轰然洞开,一道横贯天际的金色裂隙缓缓张开,裂隙对面,隐约可见仙气缭绕,琼楼玉宇,却又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
凤栖梧最后回望了一眼这座繁花似锦、灯火通明的祖城,牵起夜玄寂的手,迈步走向那通往未知与复仇的道路。
就在二人身影即将没入金色裂隙的瞬间,两件无人察觉的异变同时发生。
凤栖梧手上的归墟戒,那从未被任何人触及的第九层封印之上,一行细小的金色古字悄然浮现,又瞬间隐去——
“欢迎回家,孩子们。”
而远在亿万里之外的仙界最深处,律尊神殿内,那块镇压着万仙命运的天规残碑突然剧烈震颤,碑心那只紧闭了九千年的独眼猛地睁开,瞳孔中第一次流露出的,不是威严,而是深入骨髓的惊惧!
也就在他们踏入金色裂隙的瞬间,整个空间通道并未如预想般稳固,反而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猛然攥紧,发出琉璃碎裂般的刺耳悲鸣,剧烈扭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