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角星晶体插入锁孔的瞬间,严丝合缝。
指尖传来清晰的“咔哒”契合感,紧接着,是内部精密机械结构被唤醒的轻微嗡鸣。晶体本身那微弱的银蓝光芒,仿佛找到了归宿,骤然变得明亮、稳定,如同被注入了生命,沿着晶体内部那星云般旋转的光点脉络,流淌进入锁孔深处。
嗡——!
低沉的启动音从厚重的圆形密封门内部传来。门体周围的复合结构缝隙中,流淌出柔和的蓝色光晕。那块原本黯淡无光的能量指示面板,猛地跳起一连串数据:
“密钥验证通过……星盟导航员最高权限识别(遗物继承模式)……”
“气闸自检启动……结构完整性:87%……内部压力:稳定……”
“通道基础扫描启动……扫描范围受限……检测到微弱能量反应及……结构变形……”
“警告:检测到微量‘尘腐’惰性能量渗透……”
“启动能量需求计算中……当前储能:0%……无法自主开启……”
冰冷的电子音在寂静的舱室中回荡。希望刚刚升起,又被现实泼了一盆冷水。钥匙对了,但启动所需的能量,这扇门自身已经没有了。
林玄的心微微一沉,但并未完全绝望。他看向手中那枚多角星晶体——它插入锁孔后并未完全耗尽光芒,依旧散发着稳定的银蓝辉光,仿佛一个小小的、独立的高品质能量源。
“需要能量……”林玄低语,目光扫视自身。体内灵能近乎枯竭,星髓早已耗尽,混沌终元也所剩无几。唯一还能称得上与“能量”相关,且可能与星盟设施产生共鸣的,似乎只有胸口的誓约印记,以及……这枚晶体本身。
他尝试着,将右手轻轻覆盖在插入晶体的锁孔周围,同时再次引动胸口那灼热的烙印。
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向外释放或激发什么,而是尝试着进行一种更精细、更“引导”式的操作。他将誓约印记那独特的、与星盟秩序共鸣的特性,如同无形的桥梁,缓缓延伸向锁孔内的多角星晶体。
仿佛感受到了同源但更高阶的“呼唤”,晶体内部的银蓝光芒微微波动了一下,变得更加活跃。林玄小心翼翼地,以自己的意志为媒介,引导着晶体中那股精纯的秩序灵能,不再仅仅作为“钥匙”的信号,而是尝试将其“注入”门体内部那些沉寂的能量回路!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尝试。这枚晶体蕴含的能量本就不多,强行驱动整个气闸系统,很可能瞬间耗尽它,甚至导致晶体损毁。而且,他对星盟的能量回路结构只有基础了解,引导出错,也可能引发未知故障。
但他别无选择。
精神高度集中,摒弃一切杂念和身体的痛楚。他的感知仿佛化作了最细微的触须,顺着誓约印记的共鸣,与晶体能量流融为一体,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门体内那些复杂而陌生的能量通道。
他“看”到了许多黯淡、破损的节点,也“感觉”到了通往气闸核心驱动单元的主干回路。他将晶体能量,如同涓涓细流,引导向那些最关键、负载相对较小的启动回路。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丝能量的流转,都牵动着他的心神。胸口烙印因为持续的精细操作而灼痛加剧,如同有烙铁在反复炙烤灵魂。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与血污混合在一起。
渐渐地,能量指示面板上,那刺眼的“0%”开始跳动,极其缓慢地,向上爬升。
1%……2%……3%……
晶体本身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当能量指示艰难地爬到5%时,晶体已经变得近乎透明,内部的星云光点旋转速度也慢如蜗牛。
“能量不足……启动最低需求:8%……”电子音无情地提示。
还差3%!晶体眼看就要耗尽!
林玄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猛地一咬牙,不再仅仅引导晶体能量,而是将自己丹田内那最后几缕、勉强维持着太极图不散的本源灵能,混合着一丝从烙印中强行榨取出的、带着“秩序”真意的灼热力量,一并化作最后的推动力,狠狠“撞”入了那即将枯竭的能量流中!
“给我——开!”
噗!
仿佛灯丝烧断的轻响,插入锁孔的多角星晶体彻底化为透明,随即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痕,“咔嚓”一声轻响,碎成了几小块,失去了所有光泽。
但就在它碎裂的刹那,能量指示面板上的数字,猛地跳到了8%!
嗡——!!!!
低沉的嗡鸣变成了高亢的启动音!圆形密封门内部传来一连串急促的机械传动声!门体周围蓝色光晕大盛!
“能量达标……气闸解锁程序启动……”
“解除物理锁栓……中和内部压力差……”
“警告:通道状态未知,请谨慎进入……”
“倒计时:3……2……1……”
轰隆!
沉重的圆形密封门,带着积蓄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滞涩感,猛地向内缩进半尺,然后向一侧缓缓滑开!一股更加阴冷、带着陈年金属锈蚀和微弱腐败气息的气流,从门后漆黑的通道中汹涌而出,吹拂在林玄脸上,让他精神一凛。
门后,是一条直径约两丈、笔直向斜下方延伸的圆形金属甬道。甬道壁面光滑,镶嵌着稀疏的、早已熄灭的引导指示灯。视线所及的前方数十丈,都被浓郁的黑暗吞噬,只有极深处,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不稳定的惨绿色光晕在隐约闪烁——又是“尘腐”!
通道果然不“干净”。
但门已开,没有退路。
林玄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静滞舱中那些沉寂的灵骸,对着那个交出钥匙的导航员遗体方向,微微颔首致意。然后,他深吸一口带着锈蚀和腐败气息的冰冷空气,将疲惫与伤痛强行压下,一步踏入了圆形密封门后的黑暗甬道。
在他完全进入的瞬间,身后的气闸门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迅速闭合、锁死。将静滞舱那惨绿色的微光和腐败气息,彻底隔绝在外。
现在,他真正置身于这条“最终应急逃生通道”之中,前路未知,后路已绝。
甬道内异常安静,只有他自己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光滑的壁面上产生轻微的回响。空气凝滞,温度明显比静滞舱更低,带着一种地下深处的阴寒。
他扶着冰冷潮湿的金属壁面,缓缓向下前行。伤势和消耗让他的脚步有些虚浮,但意志支撑着身体。腰间两把格斗短刃随着步伐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金属轻响,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前行了约百步,前方的黑暗似乎淡了一些,但那点惨绿色的光晕也更加清晰。同时,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类似电离臭氧和金属缓慢氧化的混合气味。
林玄放缓脚步,将感知提升到极致。
很快,他看到了光源。在前方甬道右侧壁面上,有一大片区域覆盖着厚厚的、如同苔藓地毯般的惨绿色“尘膜”!这“尘膜”比静滞舱里的更加厚实、活跃,表面不断有细微的气泡鼓起、破裂,散发出微弱的绿光和那股特有的腐败气息。它覆盖了大约丈许方圆,并且似乎正沿着壁面上一道细微的裂缝,缓慢地向内部渗透。
而在“尘膜”覆盖区域的边缘,地面散落着一些东西。
林玄走近,借着“尘膜”散发的惨绿微光,看清了那些东西。
那是几具……残骸。
并非星盟灵骸那种银白色材质,而是更接近之前遇到的“缝合怪”身上的部件——破损的机械关节、断裂的金属管线、焦黑的装甲碎片,以及一些呈现出被“尘腐”侵蚀后特有的灰败、易碎质感的灵骸碎片。这些残骸凌乱地散落着,上面大多也覆盖着薄薄的“尘膜”,仿佛已经被“消化”了一部分。
显然,曾经有东西(可能是幸存的防卫单元,或者是类似“缝合怪”的变异体)试图进入或通过这条通道,但在这里与“尘腐”遭遇,发生了战斗,最终被侵蚀、分解于此。
林玄小心地绕开那片活跃的“尘膜”区域和地上的残骸,继续前行。心中警惕更甚。这条通道并非绝对安全,“尘腐”已经渗透进来,并且有能力“消化”金属和灵骸。
越往前走,通道壁面上出现的“尘膜”斑块就越多,虽然还没有形成外面大厅那种连成一片的“尘海”,但分布明显更加密集。空气中腐败的气息也越来越浓,让人胸口发闷。
同时,林玄也开始注意到通道本身的一些异常。一些地方的金属壁面出现了不自然的扭曲和凹陷,像是被巨力撞击过;地面上偶尔能看到焦黑的能量灼痕;还有一些区域,壁面上镶嵌的引导指示灯虽然熄灭,但基座有明显的破损和熔融痕迹。
这里曾经发生过战斗,而且很可能不止一次。
前行了大约一刻钟,通道开始出现平缓的转弯。转过弯道,前方景象让林玄骤然停下了脚步。
通道在这里变得略微宽敞,形成了一个类似小型中转平台的空间。而平台中央,赫然倒伏着一具更加完整、也更加诡异的“遗骸”!
那东西大体还保持着人形轮廓,但比常人高大不少,接近一丈。它的“身体”由多种材质粗暴拼接而成:大部分是暗沉锈蚀的金属装甲板和机械结构,像是某种重型防卫单元的外壳;但在胸口、关节等关键部位,却镶嵌、焊接、甚至生长着大块大块的、呈现出灰败、惨绿或暗紫色泽的、仿佛有机质与无机质混合的怪异组织!这些组织还在极其缓慢地蠕动、分泌着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色液体。
它的头部更是骇人——那是一个由半个金属头盔、几块破碎的灵骸镜面碎片、以及一团不断蠕动、表面布满细小孔洞的惨绿色胶质物共同构成的“聚合体”!胶质物内部,隐约可见几点极其黯淡、颜色混杂的光点在缓慢游移。
这怪物显然早已死去多时,那些蠕动的组织也早已失去活力,只是残留着最后一点腐败的本能。但它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比之前的“缝合怪”更加混乱、更加令人作呕——那是星盟机械、影蚀污染、惰腐灵尘,甚至可能还有其他未知力量彻底交融、腐烂后形成的“混沌废渣”。
林玄握紧了腰间的短刃,缓缓靠近,保持安全距离观察。
这怪物倒伏的姿势很奇特,它的一只已经完全化为惨绿色胶质触手的前肢,深深地插入平台地面一处不起眼的、似乎是个检修盖板的缝隙中,仿佛临死前还想抓住或打开什么。而在它身体下方,压着半块严重变形、但依稀能看出是星盟制式装备的金属板,上面用焦黑的痕迹刻着几个扭曲的上古神文,勉强可辨:
“……不……能……下去……”
“……源……头……”
“……‘寂灭’……滋长……”
源头?寂灭?
林玄心中一震。难道这怪物是从通道更深处上来的?它想阻止什么东西上来?或者,它自己就是从下面那所谓的“源头”逃出来的?它身上那多种污染混合的特征,似乎在暗示下方存在着比“尘腐”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污染环境?
刻痕最后几个字已经完全扭曲,无法辨认,只留下一个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划出的、指向通道更深处的箭头标记,充满了绝望与警告的意味。
林玄的目光顺着那箭头,投向通道前方更加深邃的黑暗。那里,连“尘膜”的惨绿微光都几乎看不到了,只有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这条“逃生通道”,究竟通向哪里?真的是离开“ζ-9缓冲区”的出路,还是……通往另一个更加可怕的绝境?
他走到那怪物尸体旁,小心地用短刃挑开它插入地面的胶质触手。触手早已僵硬,一碰就碎裂成几截,流出腥臭的粘液。下方那个检修盖板露了出来,上面有一个标准的手动开启阀门。
林玄犹豫了一下。这盖板下面是什么?维修间?储藏室?还是另一条岔路?
他决定打开看看。在这前路莫测的情况下,任何可能的信息或物资都至关重要。
他握住阀门,用力旋转。
盖板“咔”地一声弹开,露出了下面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蜷缩进入的垂直竖井。竖井壁上焊接着一排简陋的金属爬梯,向下延伸,深不见底。一股更加阴冷、潮湿、且带着浓重铁锈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腥腐朽味的气息,从下方涌了上来。
这不是维修间,这更像是一条……通风井?或者紧急维护通道?
林玄将一块随手捡起的小金属碎片丢了下去。
叮……叮……叮……咚。
声音由清脆变得沉闷,最后传来一声仿佛落入水中的轻响。深度大约超过二十丈,底部可能有积水。
下去?还是继续沿着主通道前行?
主通道前方,是刻痕警告的“源头”与“寂灭”。而这突然出现的竖井,虽然未知,但似乎并非怪物前来的方向。
就在林玄权衡之际——
“嘶……沙沙……”
一阵极其微弱、仿佛无数细小砂砾摩擦的声响,隐隐约约,从主通道前方的黑暗中,飘了过来。
那声音……与之前“尘腐”蠕动的声音有些相似,但又更加密集,更加……有节奏?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成群结队地,向着这个方向……移动?
林玄的汗毛瞬间竖起!
他不再犹豫,将打开的检修盖板重新虚掩(留了条缝隙,以备万一),然后深吸一口气,抓住竖井边缘冰冷的金属爬梯,毫不犹豫地,向下爬去!
身体没入竖井黑暗的瞬间,他最后抬头看了一眼上方那个虚掩的盖板缝隙,以及缝隙外主通道尽头那片仿佛孕育着未知恐怖的深邃黑暗。
新的选择,带来的是新的生机,还是更深的泥沼?
唯有向下,方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