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池已经是一片狼藉。
湖面被能量武器轰出数个漩涡,乳白色的湖水翻涌着不正常的暗红色。
光点像受惊的萤火虫,胡乱飞舞,有些开始熄灭。湖心晶石的纹路忽明忽暗,随时会碎裂。
阿震带着守山人退到了湖岸边的巨石后,正在和对方交火。子弹打在岩石上,火星四溅。对面至少有三十人,呈扇形包围了半个源池,装备精良,战术老练。
“他们用的是特制穿甲弹!”阿震看到我们,嘶声大喊,“我们的掩体撑不了多久!”
顾宸扫了一眼战场,拔掉瓷瓶塞子,仰头将“燃血散”一饮而尽。
药效发作得极快。
他的皮肤瞬间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额角青筋暴起,呼吸变得粗重。但眼睛——眼睛亮得吓人,像烧着的炭。
“给我。”他伸手。
阿震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里的突击步枪递过去。
顾宸掂了掂枪,忽然笑了:“不够劲。”
他从战术背心里抽出两把军刀,反手握在手中,转头看我:“待在这儿,别动。”
话音未落,他已经冲了出去!直线冲锋,诡异的之字形突进,速度快得拖出残影!对面的人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敢这样正面硬闯,火力网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
就这一瞬间,够了。
顾宸突入敌阵,刀光如雪!
第一刀,割喉。第二刀,刺心。第三刀,回身劈开射来的子弹——是真的劈开了!刀刃与弹头碰撞的瞬间,竟爆出一簇火花!
“他……他还是人吗?”一个守山人喃喃。
秦思涵给的药,正在疯狂燃烧顾宸的生命潜能。他的五感、力量、反应速度都被提升到了人类的极限,甚至……超越了极限。
但代价也在显现。
我透过瞄准镜看到他侧脸——皮肤正在龟裂,渗出血珠。那是身体承受不住能量的征兆。
“阿震!”我喊,“带人从右翼包抄!分散他们火力!”
“是!”
守山人们从掩体后冲出,分成三股,从不同方向发起攻击。敌人果然乱了阵脚,火力被分散。
顾宸抓住机会,又解决了两人。
但对方指挥官显然不是庸才。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中年男人肖博士,生命树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举起了扩音器:
“目标已服用药剂!拖住他!药效一过,他就是废人!”
敌人立刻改变战术,不再强攻,而是且战且退,用交叉火力将顾宸困在一片区域内。
他们在等。
等燃血散药效过去。
顾宸显然也看穿了这一点。他不再追击,反而退回一块巨岩后,剧烈喘息。
我快步冲过去,抓住他的手。掌心滚烫,脉搏快得像打桩机。
“还有多久?”他哑声问。
“两小时四十分钟。”我看了眼时间,“你不能再冲了,他们在消耗你。”
“我知道。”他抹了把脸上的血,“但必须在天亮前解决。否则……”
他没说完,但我们都懂。天亮后,他的二十四小时就过去了一半。而源池的异常一旦持续到白天,可能会引来更多麻烦。
“我有办法。”我咬牙,从药包里掏出抑制剂的注射器,“秦医生说,如果情况危急,可以提前注射第二针。虽然会增加副作用,但能延长爆发时间。”
顾宸看着我:“副作用是什么?”
“可能……伤到根基。”我如实说,“以后就算有完整抑制剂,效果也会打折扣。”
他沉默了几秒,笑了:“打折扣,也比没命强。来吧。”
我颤抖着手,将注射器扎进他颈侧。金蓝色的液体缓缓推入。
他身体猛地绷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闷哼。皮肤上的龟裂迅速愈合,但血色褪去,变成一种病态的苍白。
眼睛更亮了,亮得像是要烧起来。
“多久?”他问。
“四十分钟。”我说,“最多四十分钟,之后你会进入至少六小时的虚弱期,期间毫无反抗能力。”
“足够了。”
他站起身,这次没拿刀,而是从地上捡起一把敌人掉落的能量步枪。
“阿震!”他喊,“给我制造机会!三分钟!”
阿震虽然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还是立刻执行:“所有人!火力压制!掩护顾总!”
守山人们开始疯狂射击,将敌人的火力暂时压制。
顾宸端着枪,没有瞄准任何人,而是……瞄准了源池中央的晶石。
他要干什么?!
肖博士也察觉到了不对,大吼:“阻止他!”
但晚了。
顾宸扣下扳机。
能量光束不是射向敌人,而是射向晶石!但就在光束即将击中晶石的瞬间,他手腕一抖,光束擦着晶石边缘划过,击中了湖底某处!
轰!!!
湖底炸开了!
不是爆炸,而是某种能量共鸣!整个源池的湖水冲天而起,化作乳白色的水幕,将整个战场笼罩!
水幕中,所有的能量武器同时失效!子弹射入水幕,速度骤减,最后无力地坠落。
“源力场干扰!”肖博士惊呼,“他怎么可能操控源池的能量?!”
顾宸当然不能。
但他能利用。
刚才那一枪,击中的是源池底部一处古老的“共鸣节点”——这是《双钥秘典》里记载的秘密,只有持钥者知道。节点被激活后,会短时间内形成强源力场,压制一切非源力的能量。
代价是,源池会陷入三天的沉寂。这三天里,归藏之门的封印会减弱,需要守门人全力维持。
但现在顾宸顾不上这些了。
能量武器失效,敌人最大的优势没了。守山人们精神大振,开始反击。
顾宸扔掉枪,重新握刀,冲进水幕。
这一次,是屠杀。
没了枪械的敌人,在燃血散加持的顾宸面前,像待宰的羔羊。刀光所过,血肉横飞。
肖博士见势不妙,转身就想逃。
“想走?”顾宸的声音冰冷,身影一闪,已经拦在他面前。
“顾先生!我们可以谈谈!”肖博士举起双手,“生命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刀光一闪。
肖博士的右臂齐肩而断。
“这是为了源池。”顾宸说,又是一刀,左腿斩断,“这是为了守山人。”
肖博士惨叫着倒地。
顾宸踩住他胸口,刀尖抵住咽喉:“说,你们在等什么?”
肖博士疼得面目扭曲,却还在笑:“你……你以为你赢了?太天真了……我们这次来,根本……不是为了杀你……”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争取时间。”肖博士咳着血,“另一队人……已经去村子了……他们的目标……是那个孩子……”
孩子?!
小石头?!
我心脏骤停。
顾宸脸色剧变,一刀结果了肖博士,转身就朝村子冲:“阿震!这里交给你!薇薇,跟上!”
我们疯狂往回跑。
燃血散的药效正在消退,我能感觉到顾宸的速度在变慢,呼吸越来越重。但他还在咬牙坚持。
村子方向,已经能看到火光。
“快……”他嘶声说,脚步却踉跄了一下。
我扶住他,将体内残存的源力渡过去:“撑住!小石头还在等我们!”
他点头,继续跑。
村口的桥已经被炸断,几具守山人的尸体倒在血泊中。敌人显然已经攻进去了。
祠堂方向传来打斗声。
我们冲过去时,看到的景象让我目眦欲裂。
岩伯浑身是血,靠坐在祠堂大门前,手里还握着断掉的猎叉。三个黑衣人正试图撞开祠堂的门;门后,是小石头和孩子们的哭喊声。
“住手!!!”我尖叫。
黑衣人回头,看到我们,愣了一下。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顾宸已经冲到了。
他状态极差,脸色白得像纸,但刀依然稳。一刀,砍翻一人。第二刀,被格挡,但他顺势转身,手肘狠狠砸在对方咽喉。
第三个人举枪。
顾宸没躲—他躲不开了。
枪响了。
但倒下的,是那个黑衣人。
阿震从后方赶来,枪口还在冒烟。他身后跟着几个守山人,迅速清理了剩下的敌人。
危机解除。
顾宸却晃了晃,单膝跪地,吐出一大口黑血。
燃血散的药效,到了。
我冲过去扶住他:“顾宸!”
他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吓人:“孩子……安全吗……”
祠堂门开了。小石头带着孩子们冲出来,看到我们,哇地哭出来:“林姐姐!顾大哥!”
顾宸看着孩子们,笑了。
然后眼睛一闭,昏死过去。
他浑身滚烫,呼吸微弱得像随时会断。
秦思涵赶过来,检查后脸色难看:“燃血散反噬,加上抑制剂透支……他现在生命力跟风中残烛差不多。必须立刻送回源池,用源力温养!”
“可源池还在干扰状态……”
“那就强行送他进去!”岩伯挣扎着站起来,“我以守山人大祭司的身份,开启‘献祭通道’,送他入源池核心!”
“献祭通道?”阿震皱眉,“那是什么?”
“以施术者生命为引,强行打开一条通往源池核心的临时通道。”岩伯抹了把脸上的血,“老朽活了七十三年,够本了。”
“不行!”我拦住他,“还有别的办法……”
“没有时间了!”岩伯推开我,“丫头,你是持钥者,未来还有很多事要做。老朽只是个守墓人,能死在守护的路上,是荣幸。”
他走到祠堂前的祭坛,割开手腕,将血洒在古老的纹路上。
纹路亮起红光。
一道血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射源池方向。
“快!”岩伯嘶声喊,“把他扔进去!通道只能维持三分钟!”
阿震一咬牙,背起昏迷的顾宸,冲进光柱。
光柱吞没了他们。
下一秒,阿震被弹了出来,浑身焦黑。那是被源力排斥的结果。但顾宸不见了。
他进了源池核心。
岩伯踉跄一步,瘫坐在地,气息迅速衰弱。
“岩伯!”我扶住他。
老人看着我,笑了笑:“丫头……以后……守山人一脉……交给你了……”
手,垂落。
祠堂前一片死寂。
小石头扑过来,抱着岩伯的尸体嚎啕大哭。
我看着血色光柱缓缓消散,看着源池方向渐渐平静的波光,看着怀里渐渐冰凉的老人。
眼泪流干了。
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愤怒。
秦思涵走过来,轻声说:“抑制剂还剩最后一支。等他醒来,你们还有……大约六小时。”
六小时。
我抱起小石头,擦掉他的眼泪:“不哭了。岩爷爷是英雄,英雄不哭。”
小孩咬着嘴唇,用力点头。
我看向秦思涵:“能让他提前醒吗?”
“可以,但会缩短时间。可能……只有三小时。”
“那就三小时。”我站起来,声音平静得自己都害怕,“三小时,够我做很多事了。”
比如,给岩伯办一场体面的葬礼。
比如,安排好村子的重建。
比如……和顾宸,好好告别。
天边,泛起鱼肚白。
二十四小时,已经过去了十二小时。
剩下的时间,每一秒,都是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