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以后，徐天华立刻开始了大扫除模式，简简单单的把家里收拾了一遍，随后便收到了周文斌发来的信息，说是要来帮他接风洗尘。
过了两个小时，当徐天华打开门时，楼道里的烟味瞬间扑面而来。
四个穿着衬衫西裤的男人挤在门口，往日里在部门说一不二的气势荡然无存。
周文斌手里还攥着个没拆封的茶叶罐，整个人哪还有徐天华出发前的精气神？
“徐县，我们……”
周文斌先开了口，声音有些犹豫。
他是徐天华在教育局时带出来的兵，此刻额角的汗珠子却是忍不住的往下滑。
“县里这阵子风声太紧，下面人都慌了神，您看……”
徐天华侧身让他们进屋，客厅的白炽灯照得几人脸色更显苍白。
他没急着让座，径直走到水壶旁倒了杯热水泡茶喝。
“慌什么？”
徐天华把水杯往茶几上一放，目光扫过四人。
“纪委查的是贪腐，不是要把所有干部都一勺烩。”
“马局长，你分管的道路拓宽工程，上个月是不是有段路基没达标？”
交通局局长马富强猛地一哆嗦，手里的公文包啪地掉在地上道：“徐县，那是钱县……钱大海留下的尾巴，我正准备整改报告……”
“准备不如现在就去做。”
徐天华打断他，视线转向体育局的张明强道：“你分管的体育项目，明天把相关资料的复印件送到我办公室。”
“赵局长，园林养护的外包合同，下周一把审计报告交上来。”
他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在场的干部纷纷点头应答，没一个人敢提出质疑。
周文斌悄悄把茶叶罐往鞋柜边挪了挪，低声道：“徐县，教育局那几个学校的校服招标……”
“你是我提起来的，该怎么做不用我教。”
徐天华看着他，眼神沉了沉。
“账目没问题就把流程公开，有问题现在坦白，我还能帮你向上反映。要是等纪委找上门，谁也保不住你。”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窗外的风声突然变得清晰，张明强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又默默放下。
“都回去吧。”
徐天华站起身，走到门口。
“三天内，把各自部门的问题清单交到我桌上。是自己的问题就主动担责，是历史遗留问题就写明情况。”
“别想着抱团，也别想着侥幸。安康县要重新开始，你们要是想跟着一起干，就先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
马富强捡公文包的手顿了顿，但眼神明显坚定了许多。
周文斌把茶叶罐往回一收，此刻也是挺直了腰板道：“徐县，我明天一早就把清单送过来。”
等人都走了，徐天华关上门，靠在门后长长舒了口气。
这些人虽然靠在了他的身边，但还是有被迫的因素居多。毕竟他们原来的靠山倒了，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
而徐天华这个在风暴爆发之前就被调去市党校学习的副县长，此刻就成了全县干部眼中的香饽饽。
当然，周文斌这个人完全是徐天华提前安排好的“托”。
就是为了给其他人看看，连他亲手提拔上来的干部都一视同仁，更何况其他人？
5月10日的东江市，晨雾刚散，市委大院的梧桐叶上还挂着露珠。
市委常委会议室里，气氛庄重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
省委组织部的王副部长坐在主位，面前摊开的任命文件盖着鲜红的省委印章。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在座的市委常委道：“经省委研究决定，现任命柳德海同志为东江市人民政府代市长、市政府党组书记，全权负责东江市政府工作。”
话音落下，柳德海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熨帖的白衬衫领口。
他走到会议室中央，面向王副部长和各位常委，微微鞠躬道：“感谢省委信任，我定当恪尽职守，不负重托。”
王副部长翻开文件，开始宣读任命决定的全文。
文件里详细列举了柳德海的任职经历：从基层插队经历到常务副县长，从市直机关的局长到副市长、常务副市长兼市委副书记，每一步履历都清晰可查。
当读到政治立场坚定，工作作风扎实，群众基础深厚的评价时，柳德海的目光落在下面的干部身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任命宣读完毕，按照组织程序，市委书记马国力代表市委表态道：“省委的任命是对东江工作的肯定，也是对德海同志的认可。”
“市委将全力支持市政府工作，确保全市各项事业平稳推进。”
他伸手与柳德海相握，掌心的温度传递着信任与期许。
随后，柳德海作任职发言。
他没有说空话套话，只是条理清晰地阐述了三点打算道：“第一，坚持依法行政，严格按照法定权限履行职责。第二，聚焦发展要务，抓好重大项目落地和民生改善。第三，严守纪律底线，用党的纪律从严从实检身正己！”
会议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全体同志都对省委的决定表示服从。
散会后，柳德海去了新的市长办公室，整个人都显得无比的意气风发。
而徐天华正对着《安康县教育质量提升年实施方案》圈圈画画，桌上的搪瓷杯里，廉价的茉莉花茶还冒着热气。
办公桌上的老式转盘电话突然“铃铃”响起，打破了午后的安静。
他拿起听筒，刚“喂”了一声，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笑意道：“天华，是我。”
徐天华心里一动，这声音比往日多了份沉稳的底气：“柳市长？您这是……”
“刚散会，省委任命下来了，我现在是东江市代市长。”
“恭喜您！我相信东江市在您的带领下一定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柳德海的声音顿了顿，笑意淡去，语气变得郑重道：“这个消息先跟你透个底，更重要的事要叮嘱你。”
徐天华握着听筒的手紧了紧，笔尖在文件上停住：“您说，我记着。”
“安康县那两位，李明远和何广宸。”
柳德海的声音压得低了些，透过电流传来的郑重感却格外清晰道：“市纪委已经开始走程序了，你最近跟他们保持距离，工作上按章程汇报就行，别掺和任何非必要的私下接触。”
徐天华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前几日县长李明远拉着他讨论城东拆迁的事，当时就觉得流程有问题，此刻才恍然大悟。
他因此也是低声应道：“我明白，您放心。”
“明白就好。”
柳德海的语气缓和了些道：“你现在主抓的教育提升年，是正经的民生实事，甩开膀子干。”
“学校危房改造、教师培训这两块，缺什么政策支持就打报告上来，市政府这边会给你兜底。”
窗外的蝉鸣一阵高过一阵，徐天华心里却是暖烘烘的。
老领导刚上任就惦记着县里的教育事，这份信任比什么都珍贵。
“您刚接手市里的工作，也要多注意身体。”
“我这边没事，倒是你。”
柳德海笑了笑道：“安康县的班子调整还得等阵子，你在下面既要稳住局面，又要守住底线。”
“记住，越是乱的时候，越要把民生工作抓牢，这才是咱们当干部的根本。”
挂了电话，徐天华他拿起笔，在实施方案的扉页写下按程序推进，守底线前行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