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来生”后巷，怀里的信用点芯片带来的短暂安全感，很快被小腿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和夜之城永恒的湿冷驱散。林夜瘸着腿，穿行在旧城区迷宫般狭窄、霓虹闪烁的巷道里。雨水暂时停了，但空气依旧粘稠，混合着劣质香水、油炸食物和若有若无的金属腥气。他需要尽快找个地方处理腿伤，再把露西的那份钱送过去——他不想欠任何人情，尤其是那个眼神火辣、心思难测的武器店大小姐。
就在他拐过一个堆满废弃全息广告牌的角落时，一阵激烈的交火声和能量武器特有的嗡鸣猛地刺破了夜的喧嚣。
“砰！砰——滋啦！”
“虎爪帮的杂碎！滚出我们的地盘！”
“莫克斯的小妞们，乖乖把东西交出来！”
林夜瞳孔一缩，瞬间将自己隐入一个巨大的、还在闪烁着一半“超梦体验”字样的破损广告牌后面。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只眼睛。
前方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已经成了一个小型战场。一边是穿着花哨和服、身上纹满浮世绘风格纹身、手持太刀或改装冲锋枪的虎爪帮成员，他们的动作迅捷而凶狠，典型的极道风格。另一边，则是主要以女性为主、穿着更加随意朋克、但眼神同样彪悍的莫克斯帮。她们利用废弃车辆和街垒作为掩护，奋力还击，能量手枪和霰弹枪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火花四溅。
“倒霉……”林夜暗骂一声。他认得这片区域，确实是莫克斯帮影响力较强的地盘，但虎爪帮最近扩张势头很猛，冲突在所难免。他只是个路过的拾荒者，一点也不想被卷入这种帮派斗争，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屏住呼吸，身体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像壁虎一样缓缓向后移动，试图从另一条更隐蔽的小巷绕开。荣誉？地盘？那是有资格谈条件的人才能考虑的东西，他只想活下去。
然而，战场的态势瞬息万变。一名莫克斯帮的女成员，似乎因为弹药耗尽或者被火力压制，被迫脱离了主战场，向林夜藏身的这个方向且战且退。她身手异常矫健，动作流畅得像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舞者，每一次翻滚、闪避都恰到好处，手中的双枪（此刻似乎只剩下一把还能开火）点射精准，暂时逼退了两个试图包抄她的虎爪帮枪手。
但她的处境依然危险。更多的虎爪帮成员注意到了这个落单的“猎物”，狞笑着围拢过来。
林夜看清了她的脸——不是那种常见的、带着风尘味的艳丽，而是一种带着野性棱角的漂亮，雨水和汗水打湿了她额前几缕挑染成亮粉色的短发，紧贴在白皙的皮肤上，眼神像被困的母豹，凶狠而倔强。她穿着一件磨损的皮质背心，露出线条流畅、覆盖着轻型作战义体的手臂。
“三对一……不，很快就是五对一了。”林夜心中快速判断。他认得那种眼神，和他之前在垃圾场与机械清道夫搏命时的眼神很像——不甘心，想活下去。
他完全可以不管。转身离开，没人会知道他曾在这里驻足。帮派火并，死个把人再正常不过。
可是，就在那名女成员为了躲避一道能量光束，一个狼狈的侧滚翻，恰好滚到林夜藏身的广告牌下方，与他几乎四目相对时，他看到她眼神里除了凶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以及对他这个突然出现的“路人”瞬间升起的警惕和一丝微弱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求助。
妈的。林夜心里啐了一口。他讨厌这种多管闲事的感觉，这往往意味着麻烦。但身体却比脑子动得更快。
一个虎爪帮成员已经冲到了近前，举起手中的热能刀，狞笑着朝着刚刚起身、似乎有些失去平衡的女成员劈下！
“低头！”
林夜低吼一声，猛地从广告牌后窜出，不是扑向那个持刀的虎爪帮，而是狠狠一脚踹在广告牌锈蚀的金属支架连接处！
“嘎吱——轰！”
本就摇摇欲坠的广告牌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半扇带着闪烁霓灯的金属板轰然倒塌，正好砸向那名持刀虎爪帮和紧随其后的另一人。
“啊！”
惨叫声被金属撞击声淹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围攻的势头一滞。
那名莫克斯帮女成员反应极快，几乎在林夜行动的同时，她已稳住身形，手中仅剩的能量手枪毫不犹豫地对着被广告牌阻挡了视线的另外两个方向连续点射，压制可能存在的攻击。
“走！”她看也没看林夜，低喝一声，声音带着战斗时的沙哑，却异常果断。
林夜也没废话，转身就向之前计划撤离的小巷跑去。女成员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像两道幽灵没入更深的阴影。
身后的叫骂声和枪声再次激烈起来，但距离在拉远。
跑出几十米，在一个堆满废弃轮胎的死角暂时停下喘息。女成员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胸口剧烈起伏，警惕地听着远处的动静，同时快速更换着能量弹夹。她的目光这才真正落在林夜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好奇。
“你不是我们的人。为什么帮忙？”她问，眼神锐利。
林夜喘着气，小腿的疼痛因为刚才的爆发更剧烈了。“路过，看他们不顺眼。”他不想透露太多，尤其是自己只是个拾荒者。
女人挑了挑眉，似乎不太相信这个敷衍的回答，但也没追问。她伸出手，动作干脆利落：“不管怎样，谢了。我叫萨莎。”
“林夜。”他简单回应，没有去握那只手，只是点了点头。他注意到萨莎的手臂上有一道不算深的割伤，正在渗血。
萨莎也不在意，收回手，自顾自地处理了一下伤口，用一种特殊的止血凝胶喷了喷。“身手不错，反应很快。就是力量差了点，那广告牌要是再结实点，能直接砸死一个。”
林夜：“……” 这女人的关注点还真是独特。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虎爪帮特有的日语叫骂声由远及近。
“他们追来了！分头走！”萨莎脸色一凝，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林夜点头，刚想朝另一个方向移动，异变陡生！
“咻——！”
一颗子弹，带着诡异的尖啸，穿透了层层障碍，仿佛长了眼睛一般，不是射向作为主要目标的萨莎，而是直奔林夜的头部而来！
太快了！完全超出了林夜的反应极限！他甚至只来得及看到萨莎骤然收缩的瞳孔和一声模糊的“小心！”
“噗！”
不是贯穿伤，而是擦着他的左侧太阳穴划过。一股灼热的剧痛瞬间炸开，仿佛整个头颅都被放在火上烤。意识像被强行切断的电源，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感觉到一只冰凉而带着些许粗糙的手，飞快地塞了一个硬物到他紧紧攥着信用点芯片的手里。
一个微弱而急促的声音，像风中残烛，钻进他即将沉寂的听觉神经：
“交给……朱迪……”
然后，便是无边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隐约传来的、越来越近的、冰冷的机械足音。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林夜在一片混沌中，感觉到自己似乎在移动。身体像不是自己的，漂浮着，唯一的知觉是头部那持续不断的、钝器敲击般的剧痛。
他努力想睁开眼，却只能撬开一条细微的缝隙。
模糊的视野里，是快速移动的、泛着金属冷光的顶棚。鼻尖萦绕着一种陌生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奇特能量液体的气味。不是垃圾场的恶臭，也不是“来生”后巷的浑浊。
他似乎……在一个移动的密闭空间里？担架？还是医疗舱？
一个毫无感情起伏的、仿佛合成出来的机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他嗡嗡作响的耳朵：
“……生命体征稳定……颅骨轻微骨裂……脑波异常活跃……匹配度……符合预期……”
“……清除追踪信号……目标已回收……”
谁？谁在说话？匹配度？符合什么预期？目标……是我吗？
他想挣扎，想提问，但身体和舌头都不听使唤。剧烈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将这点微弱的意识也彻底吞噬。
在重新陷入昏迷前，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那只紧紧攥着的手里，除了冰冷的信用点芯片，还多了一个更小、但似乎蕴含着某种重要信息的——加密芯片。
朱迪……是谁？
而那颗精准得不像流弹的子弹……又是什么？
黑暗，再次笼罩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