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澈慢慢转过头，脸上火辣辣的疼。他看着她，居然笑了，笑得眼泪又掉下来：“打得好，该打，你再多打几下……”
“犯不着。”谢红雁推开他，退开两步，“陛下现在有的是新欢，雁妃，还有后宫那么多美人，个个年轻漂亮，会撒娇会讨好，比我这死了二十年的老女人强多了。”
“不是的！”祁澈慌了，上前想拉她的手，却被她躲开，“那些女人都是摆设！是为了掩人耳目！我心里只有你，从来只有你！红雁，你信我……”
“信你？”谢红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当年我就是太信你，信到把命都搭进去了。现在你让我信你？祁澈，你觉得我还会信吗？”
祁澈站在原地，他想说对不起，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有什么用。
说什么都弥补不了。
“我累了。”谢红雁转过身，不再看他，“陛下请回吧。”
“我不走。”祁澈哑着嗓子说道，“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随你。”
谢红雁走到软榻边，和衣躺下，背对着他。
祁澈站在原地看了会儿，轻手轻脚走过去，在榻边坐下。
他想伸手碰碰她，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最后只是静静坐着。
“红雁，你回来了，真好。”
榻上的人没有回应。
而1438号正静静观察着这一切。
它调出控制面板，看着“谢红雁人物属性”那一栏的剩余时间，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刚才那一连串的表演，流畅自然。
这就是用百万积分兑换的顶级人物属性吗？
1438号记录着数据，同时默默分析着。
堪称完美的表演。
1438号只是个系统，擅长计算和模拟，可真正的人类情感，它永远只能模仿，无法真正理解。
不过没关系，它不需要理解。它只需要完成任务。
数据面板上，在“推动剧情关键点二：确认身份”后面打了个绿色的勾。
1438号满意地存档，然后进入待机状态。
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属性托管吧，它得省点能量，谁知道，宋卿棠下一个指令什么时候来。
榻上，谢红雁像是真的睡着了。
祁澈坐在榻边，借着月光看她。
“睡吧，红雁。这次，我一定保护好你。”
……
宋卿棠几乎是飘着出宫的。
两条腿像灌了铅。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是皇后顶撞皇帝的场景，一会儿是系统提示任务完成的声音。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好几次差点绊倒。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好好一个穿书者，不去抱大腿不去抢机缘，在这儿玩什么宫斗游戏？还帮皇后兑换属性？还走剧情？我疯了吧我！】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郁闷，脚步也跟着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宫。
靖安侯府的马车还等在老地方，车夫见她个这样，吓了一跳：“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回府。”宋卿棠扔下两个字，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马车晃晃悠悠往前走。她抱着膝盖缩在角落，把脸埋进臂弯里。
【系统系统系统，整天就知道系统。那玩意儿能信吗？万一它坑我怎么办？万一这根本不是什么穿书任务，是我脑子坏了产生的幻觉怎么办？】
【还有那个祁澈。情蛊？不举？这都是什么狗血设定啊！我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帮忙走剧情？我是不是该找个大夫看看脑子？】
【最离谱的是谢红雁，那眼神那语气，百万积分的属性就这么厉害？那我算什么？一个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的穿书者？工具人？】
她越想越乱，脑袋快要炸开。
这些天发生的事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转。
而她呢？她连自己该演什么都搞不清楚。
马车突然颠了一下，宋卿棠没坐稳，额头撞在车壁上，“咚”的一声闷响。
车夫在外头连忙问：“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她揉着额头，声音闷闷的。
其实疼倒是不怎么疼，就是这一撞，把眼泪给撞出来了。
她咬着嘴唇，没让自己哭出声，可眼泪就是止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丢人死了。宋卿棠你丢人死了。穿个书都能穿成这副德行，你还能干点啥？】
她一边骂自己，一边哭得更凶。
而此时此刻，马车的顶上，有人正静静躺着。
沈星遥双手枕在脑后，听着表妹那些乱七八糟的心声。
他听着听着，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我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答应系统干这种事儿，什么任务什么积分，关我屁事啊！我就该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种田养老，管他皇帝皇后爱怎么闹怎么闹……】
【可是万一走了剧情真能回家呢？万一呢……】
【不对，我连家是什么样都快记不清了……】
【沈星遥那家伙也是，整天神出鬼没的，说话说一半藏一半，笑得跟狐狸似的。他到底知道多少？会不会早就看出我不是原来的宋卿棠了？】
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沈星遥眉梢挑了挑，笑意更深了些。
【要是他知道了，会不会把我当妖怪抓起来？还是说，他根本不在乎？】
【啊——烦死了烦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车轮碾过一块石头，车厢又颠了一下。
宋卿棠“哎哟”一声，接着是一连串的咒骂。
沈星遥闭上眼。
心里某个地方忽然软了下来。他翻了个身，手肘撑起上半身，目光落在前方的夜色里。
其实今晚他是看着宋卿棠进宫的。
看着她一路低着头，脚步匆匆，像是在做什么要紧事。
看着她消失在宫门里，然后没过多久，就传来了皇后大闹长春宫的消息。
他立刻就想到了她。
除了她，还有谁能搞出这种动静？
所以他等在这儿。
等了快两个时辰，才等到她出来。失魂落魄，像丢了魂似的。他原本想直接上前问问，可刚迈出一步，就听见了她心里的声音。
那声音太乱了，乱得他差点没听清。
让他停住了脚步。
担心她是不是又在盘算什么，担心她会不会某天突然消失，就像她突然出现一样。
可现在……
沈星遥听着车厢里的哭声，听着她一边哭一边骂自己，心里那块大石头反而落了地。
会怕就好。
会怀疑就好。
会哭就好。
这说明她不是无懈可击的，不是随时可以离开的。
她有顾虑，有牵绊，有舍不得，哪怕她自己还没意识到。
马车在靖安侯府的后门停下。
宋卿棠掀开车帘跳下来，眼睛还红着，鼻子也红着。
她胡乱抹了把脸，低着头快步走进府门。
沈星遥悄无声息地翻身落地，看着她推开房门，然后“砰”的一声关上。
接着，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再然后，就是闷在被子里的吐槽。
【啊啊啊——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我居然哭了！哭了！宋卿棠你今年几岁啊！穿个书而已至于吗！】
【可是真的好难啊，谁爱干谁干去吧我不干了……】
【不行不行，任务都做到这份上了，现在放弃不是亏大了？】
【可是真的好累啊……】
沈星遥轻轻一跃，飞上了屋顶。
他掀开几片瓦，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屋里的一角。
宋卿棠果然把自己裹成了个茧子，在床上滚来滚去，被子卷成一团。
【明天怎么办？进宫吗？不进宫吗？见了皇后说什么？见了皇帝怎么办？】
【沈星遥那家伙会不会又来堵我？要是他问起来我该怎么说？】
【系统！你给我出来！给个提示行不行！】
屋里的人猛地坐起来，头发像个鸡窝，眼睛还肿。
沈星遥差点笑出声。
他赶紧捂住嘴。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躺回屋顶。
夜空很干净，星星不多，但每一颗都很亮。
屋里渐渐没了动静。
宋卿棠大概是骂累了，哭累了，终于消停下来。
沈星遥侧耳听了听，传来呼吸声，表妹终于睡着了。
他翻了个身，双手枕在脑后。
夜风轻轻吹过，带来远处更夫敲梆子的声音。
三更了。
沈星遥闭上眼。
至少她现在还在这里。
至少今晚，他还能在屋顶上守着她。
这就够了。
他这么想着，嘴角挂着笑，慢慢也睡着了。
……
第二天早上，宋卿棠顶着两个大的黑眼圈出现在饭厅。
眼皮耷拉着，头发随便挽了个松松垮垮的髻，看起来要多憔悴有多憔悴。
“哎哟我的天！”宋云湛正往嘴里塞包子，一抬头看见她，差点噎着，“小妹，你这是昨晚做贼去了？”
宋玉蝉放下碗，眉头微微皱起：“棠儿，脸色怎么这么差？没睡好？”
沈柔坐在主位，目光在宋卿棠脸上停了几秒，然后朝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去给小姐盛碗参汤来，暖暖身子。”
宋卿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用了娘，我喝点粥就行……”
话没说完，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睡好？能睡好才怪了。昨晚翻来覆去到天亮，脑子里全是皇后皇帝太后雁妃，这都什么破事啊……】
她拿起勺子，舀了勺白粥往嘴里送，味同嚼蜡。
饭厅里安静了片刻。宋云湛看看妹妹，又看看母亲和姐姐，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点话题：“那个，听说昨晚宫里出事了？”
沈柔抬眼看他：“你听谁说的？”
“就……早上出门遛弯，听街上的人都在议论。”宋云湛压低声音，“说什么皇后搬宫了，太后被关起来了，还有个什么妃子没了？”
宋卿棠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掉回碗里。
【来了来了……消息传得这么快吗？也是，这种爆炸性新闻，估计天没亮就传遍整个京城了！】
沈柔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是有这么回事。宫里昨夜确实发生了三件大事。”
宋玉蝉也停了动作，看向母亲。
“皇后娘娘昨夜搬出了凤仪宫，迁入正宫坤宁宫。陛下亲自下的旨。”
宋云湛倒吸一口凉气：“坤宁宫？那不是，空了二十年了吗？”
“是空了二十年。”沈柔淡淡道，“从先皇后谢红雁薨逝后，就再没人住进去过。”
宋卿棠低着头，盯着碗里那勺粥，脑子里嗡嗡作响。
【坤宁宫？祁澈这是彻底疯了吧？让现在这个顶着刘雪花身子的谢红雁住进她当年住的地方，这是要告诉全天下，他的白月光回来了？不对，何止是回来，是借尸还魂啊……】
【不过也是，谢红雁既然回来了，他怎么可能还让她住冷宫？不得捧在手心里怕化了？就是不知道这位‘谢红雁’接不接这份情。】
沈柔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继续说道：“第二件事。太后娘娘昨夜突发急病，太医诊脉后说需要静养，陛下便下旨让太后在慈宁宫休养。”
“急病？”宋玉蝉轻声问，“什么病这么急？”
“这就不知道了。”沈柔放下茶盏，目光在几个孩子脸上扫过，“太医说是积郁成疾，需要好生调养。宫里的说法是这样，外头怎么传的，就不好说了。”
宋云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宋卿棠却猛地抬起头。
【积郁成疾？骗鬼呢！太后那身子骨硬朗得能打死老虎，她能积郁成疾？分明是谢红雁回来报仇了！当年谢红雁那胎是怎么没的？太后可没少出力。现在正主回来了，能不跟她算账？禁足都是轻的，没要她的命就算客气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还得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没事吧？”
“有太医照看，应该没事。”沈柔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不过宫里的事，咱们外人也不好多问。”
顿了顿，她说了第三件事：“至于雁妃娘娘，昨夜突发急症，暴毙了。”
“哐当——”
这次是宋云湛的筷子掉了。
他手忙脚乱地捡起来，脸色有点白：“暴毙？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宫里是这么说的。”沈柔的语气依然平静，“突发心疾，没救过来。陛下很伤心，追封了贵妃，按贵妃的礼制下葬。”
宋玉蝉轻轻叹了口气：“雁妃娘娘还那么年轻……”
宋卿棠却死死攥着勺子，指节都泛白了。
【突发心疾？我信你个鬼！分明是灭口！昨天在长春宫，那雁妃亲耳听见了祁澈不举的秘密，这种要命的事，她能活过当晚才怪！祁澈这手够狠啊，为了保住这个秘密，说杀就杀了。】
【也是，皇帝不行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他这个皇位还坐得稳吗？雁妃也是倒霉，撞枪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