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后的青石镇,被蝉鸣包裹得严严实实。太阳刚爬上山头,树梢上就响起“知了——知了——”的叫声,此起彼伏,像一场永不散场的音乐会。镇上的人早早起身,趁着清晨的凉意忙农活,等日头毒辣起来,便躲进屋里歇晌,日子过得慢悠悠的,像屋檐下滴落的水珠。
墨渊跟着凌恒在药圃里除草。秦老新种的薄荷长疯了,绿油油的叶子铺了一地,散发着清凉的香气,正好能驱散暑气。“这薄荷能泡茶,还能治蚊虫叮咬,”墨渊一边拔草一边说,手指被叶片上的绒毛蹭得发痒,“秦爷爷说,等长老了,就晒成干,冬天泡水喝。”
凌恒手里拿着小锄头,小心翼翼地给药苗松土,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什么宝贝。“小心点,别碰坏了旁边的金银花,”他提醒道,“那是阿木爷爷特意留着做药枕的,说能安神。”
药圃旁边的空地上,巧铜张正在打一套新的农具。他赤着膊,古铜色的皮肤上渗着汗珠,像涂了层油。“凌恒,过来搭把手!”他喊着,手里举着个刚打好的镰刀,“帮我试试刃口,看快不快。”
凌恒走过去,接过镰刀,在旁边的杂草上轻轻一划,草叶应声而断,切口整齐。“够快了,”他笑着说,“再磨磨就能用。”
“那是,”巧铜张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打的家伙,保证能用十年!”
日头升到头顶时,蝉鸣更响了,像要把人的耳朵震聋。镇上的炊烟懒洋洋地飘向天空,混着饭菜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漫。张婶端着一个大木盆,里面盛满了井水镇过的西瓜,往各家送。“快来吃瓜!刚从地里摘的,甜得很!”
墨渊咬着一块红瓤西瓜,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流,冰凉的甜味瞬间驱散了暑气。“张婶,这瓜真甜!”他含糊地说,眼睛却盯着院墙上的丝瓜藤——上面挂着几个嫩绿色的丝瓜,长得又直又长,像翡翠做的。
“甜就多吃点,”张婶笑着抹掉他嘴角的汁水,“等丝瓜长老了,给你做丝瓜汤,清热解暑。”
午后的阳光最毒,镇上静悄悄的,只有蝉鸣和偶尔传来的打盹声。墨渊躺在客栈的凉榻上,手里摇着蒲扇,听凌恒讲以前的事。“以前在外面赶路,夏天连口干净水都喝不上,哪像现在,有西瓜吃,有薄荷茶喝。”凌恒的声音很轻,带着满足的笑意。
“那时候也有蝉鸣吗?”墨渊问,扇叶划过空气,发出“呼呼”的轻响。
“有,”凌恒点头,“不过那时候觉得蝉鸣吵得慌,现在听着,倒觉得亲切。”
墨渊似懂非懂,转头看向窗外。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屋檐下的燕子窝空着,燕子夫妇大概是出去觅食了,只有几只小燕子探出头,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和蝉鸣应和。
傍晚时分,暑气渐消,镇上又热闹起来。孩子们在巷子里追逐打闹,手里拿着用麦秸编的小扇子;大人们搬出竹椅,坐在门口聊天,说的多半是田里的庄稼和即将到来的秋收;李木匠的铺子里,传来孩子们的笑声——他正在给孩子们做木陀螺,削好的木头在地上转得飞快。
墨渊也拿着个木陀螺,在巷子里和小虎比赛。陀螺转得越快,他笑得越开心,额头上的汗珠像珍珠似的,亮晶晶的。凌恒站在门口看着,手里拿着毛巾,等他玩够了,就递过去擦汗。
“凌恒哥,你看我转得多快!”墨渊举着鞭子,兴奋地喊。
“厉害,”凌恒笑着点头,“不过该回家吃饭了,老板娘做了你爱吃的南瓜粥。”
墨渊点点头,恋恋不舍地收起陀螺,跟着凌恒往回走。巷子里的蝉鸣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各家各户的饭菜香和说话声。墨渊深吸一口气,闻到了南瓜粥的甜香,还有隔壁张屠户家炖肉的香味,心里觉得踏实又温暖。
他忽然明白凌恒哥为什么说蝉鸣亲切了。这蝉鸣里,藏着青石镇的夏天,藏着安稳的日子,藏着他以前从未有过的归属感。
夜色渐浓,蝉鸣歇了,只有偶尔几声蛙叫从溪边传来。墨渊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和远处的溪流声,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里,他还在玩陀螺,陀螺转啊转,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亮晶晶的,照亮了整个青石镇。
而这个蝉鸣的盛夏,就像一颗饱满的果实,挂在岁月的枝头,甜滋滋的,让人忍不住想一直品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