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铁杉树的松香,轻轻拂过三人的发梢。米娅的眼泪已经干了,但鼻尖还是红红的,像颗熟透的小草莓。她紧紧攥着林的小拇指,仿佛这样就能把约定烙进血肉里。米拉则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林衣襟上被她哭湿的那块痕迹——那里还残留着银叶草的药香,是去年冬天她亲手为他敷伤时沾上的。
该回去了。林轻声说,指尖轻轻擦去米娅脸颊上最后一道泪痕,玛丽阿姨会担心的。
米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那...那你要说话算话!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但眼神已经倔强地亮起来,要是你敢骗人,我就...我就让罗丽丝姐姐用长矛戳你屁股!
米拉一声笑出来,眼泪却再次涌出。她用力掐了下妹妹的脸蛋:笨蛋,他要是敢不回来,我就用你算术考卷折成飞镖射他。
林笑着揉了揉两个女孩的发顶,银发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我保证。
玛丽的树屋窗口亮着温暖的橙光,像黑夜里的灯塔。当门扉被轻轻推开时,正在揉搓围裙的玛丽猛地抬头——她的眼眶通红,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桌上摆着早已凉透的晚餐。
妈妈!米娅第一个冲进去,像颗小炮弹般撞进玛丽怀里。米拉跟在后面,默默捡起掉在地上的餐巾——那是哥哥生前最喜欢的绣着星星图案的那条。
林站在门口,月光从他背后流淌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玛丽的目光越过女儿们的头顶,与他对视。一年的朝夕相处,这位精灵母亲早已读懂了这个人类孩子眼中所有的沉默。
进来吧,孩子。她轻声说,声音沙哑得像秋日的枯叶。
我们...我们谈过了。米拉硬邦邦地开口,手指却死死揪着林的衣角,像是怕他下一秒就会蒸发,林他...
“我要继续旅行了。林轻声接过话头。他的声音很稳,可玛丽分明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发抖——就像当年长子第一次独自狩猎前,强装镇定时那样。
火塘里突然爆出一颗火星。玛丽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的泪水已经浸湿了米娅的发顶。她张开双臂,这个动作让宽大的家居服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那道为林挡下沸水烫伤的疤痕。
她只说了一个字。
林的双腿突然不听使唤。他想起第一次在这间树屋吃饭时,玛丽也是这样招手,那时他还不敢靠近。现在他的靴底却像生了根,仿佛迈出一步就会坠入深渊。
这是...?
卡洛斯十二岁远行时用的行囊。玛丽的手指抚过皮囊上磨损的系带,那里还留着长子调皮时刻的歪歪扭扭的字母,他没能...带它走到最后。
屋内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壁炉里木炭崩裂的声响。米拉死死咬住下唇,米娅则把脸埋进妈妈的围裙里,肩膀微微发抖。
玛丽突然将行囊塞进林手中,力道大得惊人:现在它是你的了。她的眼泪终于决堤,却倔强地扬起下巴,不管你走到哪里...记住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我永远是你的妈妈 。
林低头看着手中的皮囊。皮革已经有些发硬,但依然能看出被精心保养过的痕迹。当他触摸到内侧那个歪斜的字母时,某种滚烫的情绪突然冲破了喉咙——
妈妈...
这个词像颗流星般划过寂静的室内。玛丽僵住了,米娅和米拉同时抬起头,三双相似的琥珀色眼睛瞪得滚圆。
谢谢您。林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玛丽崩溃般将他搂进怀里。她身上有阳光晒过的被褥香,有厨房里蓝莓酱的甜腻,还有那种独属于母亲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米娅突然挤进两人之间,小拳头捶着林的肩膀:你...你从来没叫过我妈妈!她的抗议被泪水泡得软绵绵的。
米拉则默默从背后环住林的腰,把脸贴在他单薄的背脊上。隔着衣料,她能感受到男孩急促的心跳——原来这个总是微笑着的异乡人,也会紧张得像普通孩子一样。
带上这个。米拉突然从颈间扯下一根皮绳,上面串着一颗乳牙——那是她五岁时掉的第一颗牙,精灵族认为这是护身符,...免得你迷路。
林接过还带着体温的牙齿,发现上面刻着极小的符文——是米拉用缝衣针一点点刻的。
玛丽突然松开怀抱。她又转身从柜子深处捧出个桦树皮匣子,掀开的瞬间,林看见里面整齐叠放着一件崭新的旅行斗篷,边缘绣着银叶草纹样。
本来打算...玛丽的声音哑了,等你十二岁生日给的...
斗篷内衬有个隐蔽的口袋,里面塞满了晒干的月光花瓣。米娅抽泣着把自己的铃铛手链系在扣带上,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清脆声响。
这样...她打着哭嗝说,这样就算在暴风雨里...我们也能找到你...
夜风突然变急了,吹得树屋吱呀作响。林抱紧怀里的礼物,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模糊了视线。此刻他忽然明白,所谓使命或许不在远方,而在这些将他唤作家人、为他流泪的精灵们中间。
窗外,启明星正悄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