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程周，第一天。
早上七点。
即使提前了一个小时，也有零零散散的学生来了，他们大多都是E级的学生，还有一个F级的女生。
伍茗带着【高等数学1】的课本坐在了教室里，她随便挑了一个靠中的位置。
第一次上学。
小杀手打开课本——
书页是白色的，上面印着黑色的符号。
有数字，有字母，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弯弯曲曲的线条。
它们被排列组合成一行行的“东西”。
【lim(x→∞) (1 + 1\/x)^x = e】
伍茗看着那一行字。
这是字吧。
“……”
在少女几乎要把脑袋埋进书里时，那个F级的女生注意到了她。
在启穹，抱团是很常见的事情，尤其是同一等级的学生，于是那个女生犹豫了一下，搬着东西坐到了伍茗的左边。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文静的女孩，头发梳成整齐的马尾，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校服外套。
她的动作很轻，把自己的书本在桌上摆好，然后小心翼翼地转向伍茗。
“你好，我叫林小雅。”
伍茗从书本里抬起头，看向她。
林小雅被她看得有些紧张，她支支吾吾地说：“你是在复习吗？”
复习？
伍茗思考了一下，回答：“我在预习。”
“呃…你没提前学过吗？”
“我看不懂。”
林小雅脸上的表情停顿了一下。
她原本以为伍茗只是在开玩笑，或者是某种学霸式的谦虚。
除了其他地区或者国际的特招生，F级的学生一般都是靠着特别计划与极高的高考分数进入的。
“一点……都看不懂吗？”
“嗯。”
伍茗指了指书上那个弯曲的“∫”符号。
“这个，是装饰用的花纹吗？”
“……”
“那个……不是花纹，是积分符号。”
小杀手的表情呆滞了一下，于是，她把头埋进书里，去看什么是“积分”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七点四十五分，教室里的人多了起来。
c级和d级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走进来，他们谈笑着，声音不大不小，却自然而然地占据了整个空间的声场。
早来的几个E级不约而同地把头埋得更低了。
林小雅的身体下意识地坐直了些，双手规矩地放在桌上。
就在这时，教室的后门被推开。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是陈瑾。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连帽卫衣，下面是浅灰色的运动裤，看起来清爽又随意。少年单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拎着一个背包，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笑意。
伍茗正全神贯注的研究“天书”，直到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瑾：（猫猫探头.gif）】
少女瞥了一眼那个动图，一只小猫从墙角探出脑袋，左右张望。
她没有理解这个图的意思，于是顺手发了几个（玫瑰）过去。
有人坐在了她身侧。
少年的声音带着笑意：“你怎么老是发那个？像年纪很大的中年人。”
伍茗偏过头看他。
陈瑾从背包里随便拿出几张卷子和笔后，就托腮看她了。
“不可以发吗？”
“当然可以啦。不过，你在干什么呢？”
“预习。”
“嗯？没学过吗？”
陈瑾的表情有些意外，随后，他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哦，毕竟是Z区的嘛。”
他们周围的所有人几乎都听到了那句“Z区”，面露厌恶或者是恐慌。
原本就因为陈瑾坐在身旁而紧张的林小雅本能的往旁边又缩了缩，连看都不敢看伍茗一眼。
她几乎想立刻收拾东西换到教室的另一个角落。
Z区，全国最混乱的区域，他们往往会出现在一些报复社会的刑事新闻上，或者又是哪次有组织的袭击偷渡。
那里出来的人，都是疯子。
而此刻，全学院等级最高的新生，正和一个来自Z区的疯子，坐在一起。
陈瑾仿佛没有察觉到周围气氛的诡异变化。
“让我看看，你哪里不会？”
少年凑了过来，很自然地将视线投向她摊开的课本。
他的目光在那些她完全无法理解的符号上扫过，然后落在了她刚刚指给林小雅看的那个“∫”上。
“这个？”
陈瑾伸出手指，指尖隔着空气点了点那个符号。
“这个是求积分，意思是把很多很多无限小的东西加起来。”
伍茗看着他。
“比如，”他说，“想知道这条曲线下面有多大地方，就用这个把它框起来，算一下。”
少年随手抽出一支钢笔，在伍茗书本的空白处，写下一行简单的推导过程，动作流畅。
【∫(from a to b) f(x) dx = F(b) - F(a)】
伍茗的视线跟着他的笔尖移动。
她看懂了那些字母和数字，但它们组合在一起，依然是天书。
“按照这个可以简单计算，懂了吗？”
“没有。”
伍茗回答。
陈瑾的眉梢动了一下。
“好吧，那我换个说法，先不说计算，来说定义。”
少年很有耐心地靠得更近了些。
他拿过伍茗手边的另一支笔，开始在草稿纸上画图。
“你看，这是一个面包，”陈瑾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椭圆形，“现在，我想知道这个面包有多重，但手边没有秤，只有一把刀。”
“所以，我就把面包切成非常非常多的小片，每一片都小到我可以忽略不计。”
他一边说，一边在那个椭圆形上画了很多条竖线。
“然后，我把每一小片的重量加起来，最后得到的总和，就是整个面包的重量。”
他抬起眼，看向她。
“这次呢？”
伍茗思考了一下。
这个比喻，她听懂了。
“面包懂了。”
“……”
陈瑾撑着下巴，看着她那张一本正经的脸，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让周围好几个偷偷观察这边的学生都僵住了，纷纷低下头假装看书。
伍茗不明白他为什么笑，但她也没有问。
八点整，上课铃响。
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看起来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抱着教案走进了教室。
他就是这门【高等数学1】的教授，周明。
周教授在启穹是出了名的严格，他从不看学生的等级，只看分数。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上课。”
周教授将教案放在讲台上，推了推眼镜，犀利的目光扫过全场。
“今天我们讲第一章，函数与极限。”
“这部分是一开始的基础，你们高中应该都差不多都懂，我把定义讲深一些……”
他转身，在巨大的电子白板上写下了板书。
流畅的公式和符号一个个出现，伴随着他清晰而快速的讲解。
“……我们来看介值定理。”
“设函数f(x)在闭区间[a,b]上连续，且在这区间……”
伍茗坐在座位上，她看着白板，很认真地在听。
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但它们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无法解析的噪音。
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陈瑾。
少年靠在椅背上，姿态懒散，手里转着笔，低头写着东西。
她又看了一眼另一边的林小雅。
女孩正听着课，时不时会在笔记本上记点什么。
教室里大部分学生都是这样的状态。
只有伍茗的面前，课本和笔记本都还是崭新的，一个字都没有写。
少女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盯着白板。
二十分钟后，她放弃了。
这些东西，和她过去接触过的任何知识都没有关联。
怪不得自己从小都没有上过学，学习真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