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紧张的文献检索与数据分析中悄然流逝。据点内,只有翻动书页的沙沙声、键盘敲击声以及偶尔低声的讨论。苏念晚几乎将自己埋进了故纸堆,她以惊人的毅力和专注,浏览了大量关于明代宗教、方术、秘闻的电子文档和扫描件,眼睛都熬出了红血丝。
这天下午,她正对着一本名为《云笈杂录》的明代道教笔记影印本蹙眉苦思。这本书是一位不出名的游方道士所着,内容驳杂,既有养生丹诀,也有神鬼志怪,还有不少他自己绘制的、看似杂乱无章的符箓图样,大多被主流研究者视为无稽之谈。
苏念晚原本只是随手翻看,但其中一页残缺不全的符箓,却像磁石一样吸住了她的目光。
那符箓绘制在纸张边缘,下半部分已经损毁,只残留上半部分。其主体结构,是一个由多重同心圆弧和复杂曲线交织而成的、类似漩涡或星云般的核心,而在核心的“眼位”处,延伸出几道弯曲的、末端分叉的线条!
这核心的形态和那些分叉线条,与木片地图中心那个“锁孔漩涡”符号的局部结构,有着惊人的神似!尤其是那几道分叉线条的走向和弧度,几乎如出一辙!
苏念晚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立刻调出木片符号的高清图,将两者并列比对。越看,相似度越高!《云笈杂录》中的这个残符,就像是木片符号某个更古老、更宗教化版本的片段!
她强压住激动,仔细阅读旁边的蝇头小楷注解。字迹潦草,且多有缺损,只能勉强辨认出“……镇伏……渊潜之异……勾连地脉……非金非玉……需以灵引之……”等断断续续的词句。
“镇伏”、“渊潜”、“地脉”、“灵引”……这些词汇,与“鉴渊阁”、“脉动”、“能量”隐隐呼应!
“沈墨衍!快来看!”苏念晚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变调。
沈墨衍闻声过来,只看了一眼并列的图像和残缺注解,眼神便凝重起来。他立刻让苏念晚将这一页详细扫描存档,并联系“癸三”,要求不惜代价,查清《云笈杂录》的原始版本下落、作者生平,以及书中所有类似符箓的出处和可能的解读。
“这个发现很重要。”沈墨衍看着屏幕上那个残缺的符箓,“它可能为我们理解木片符号和地下那个‘存在’的性质,提供了一条宗教或玄学层面的线索。‘镇伏’、‘灵引’……这或许说明了古人应对那种‘脉动’或‘异象’的方式。”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接近了某个核心,当天傍晚,负责外围监控的“癸三”发来紧急通报:据点楼下出现了一个可疑的徘徊者。那人戴着帽子和口罩,穿着普通,但在楼下小超市和报亭附近逗留了将近两个小时,期间多次看似无意地抬头望向顶楼窗户,并用手表(疑似具有拍摄或探测功能)对着建筑外墙进行扫描。
“不是之前那批追兵的风格,”“癸三”判断,“更谨慎,更像是在做精细的前期侦察。需要处理掉吗?”
“暂时不用,加强警戒,记录特征。”沈墨衍下令。他不想打草惊蛇,也想看看对方到底是谁,想干什么。据点本身的隐蔽性和安防等级极高,他并不担心普通的闯入。
然而,对方的能耐显然超出了“普通”的范畴。
深夜十一点左右,正当沈墨衍和苏念晚准备休息时,客厅角落那个伪装成普通电源插座的、最高级别的门禁状态指示灯,突然由代表安全的绿色,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几乎看不见的红色,随即恢复。
沈墨衍的感知何等敏锐,几乎在指示灯闪烁的同时,他已经如同猎豹般无声地弹起,闪到门后,手中多了一把非致命但足以制敌的电击武器。苏念晚也瞬间警醒,按照事先演练的,迅速躲进卧室的加固隔间,并通过内部通讯低声示警。
门外,一片寂静。
但沈墨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的门禁异常,绝非错觉。有人,以极高的技术手段,短暂地干扰或欺骗了门禁系统,试图无声侵入,但似乎被系统的次级防护机制瞬间反制了。
他没有出声,只是屏息凝神,感知着门外的动静。几秒钟后,一阵极其轻微、富有特定节奏的敲门声响起——笃,笃笃,笃。
不是强攻的砸门,也不是试探的轻叩,而是一种……像是某种暗号?
沈墨衍眼神微动。这个节奏……他似乎在“癸三”提供的、关于某些古老行当或隐秘组织的联络方式资料中见过模糊的描述。
他通过猫眼向外望去(猫眼经过特殊处理,单向且防窥探)。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李允真。
那位在沙龙上气质冷淡、言语莫测的海外专家,李允真博士。
她独自一人,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便装,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在楼道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她没有再试图干扰门禁,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知道里面的人正在观察她。
沈墨衍心中念头飞转。她怎么会找到这里?通过程怀安?还是她背后的势力有更强大的追踪能力?她的目的是什么?合作?威胁?还是刺探?
他迅速权衡利弊。对方显然已经找上门,避而不见可能招致更激烈的行动。而李允真之前在沙龙上的表现,似乎与程怀安并非完全一路,甚至有所警告。
也许,这是个机会,也是一个风险。
沈墨衍对卧室内的苏念晚做了个“保持隐蔽,随时准备”的手势,然后深吸一口气,解除了门锁最外层的电子锁,但保留了物理门闩,只将门打开一道缝隙,目光冰冷地看向门外的李允真。
“李博士,”他的声音毫无波澜,“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李允真似乎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语气依旧平淡:“沈先生,深夜打扰,情非得已。我想,我们需要谈谈。关于城隍庙,关于地下的‘声音’,以及……关于你们找到的那个‘符’。”
她的话,如同惊雷,在沈墨衍耳边炸响。
她知道城隍庙的事!知道“脉动”!甚至……知道苏念晚刚刚发现的符箓残篇?!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她或者她背后的势力,对这里的监控已经深入到如此可怕的地步?还是说……有别的解释?
沈墨衍眼神锐利如刀,紧紧锁定李允真,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破绽。但李允真的表情依旧冷淡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墨衍冷冷回应,试图试探。
李允真微微歪了下头,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学者的刻板:“沈先生,不必试探。我没有恶意,至少目前没有。我带来的信息,或许对你们有用。当然,我也希望从你们这里,得到一些……确认。”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知道苏小姐也在。或许,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为了节省时间,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和……冲突。”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似乎确信沈墨衍会选择合作。
沈墨衍沉默着,大脑飞速运转。让李允真进门,风险巨大。但拒之门外,可能意味着失去获取关键信息的机会,甚至可能立刻引发冲突。对方能找到这里,本身就说明了其能力。
最终,他做出了决定。
“可以。”沈墨衍缓缓说道,但身体依旧挡在门口,“不过,我需要确认你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危险物品或窃听装置。”
“请便。”李允真似乎早有准备,主动举起双手,姿态配合。
沈墨衍用手中的检测仪快速扫过她全身,确认没有金属武器、爆炸物和明显的电子发射装置。然后,他才彻底打开门,侧身让她进来,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李允真步入客厅,目光快速扫过简单却功能性极强的室内布置,最后落在从卧室隔间小心翼翼探出头的苏念晚身上,对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不速之客深夜到访,带着令人心惊的秘密。
谈话尚未开始,空气中已然充满了无形的张力与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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