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纪五
从己未年（公元299年）到庚申年（公元300年），共两年。
** 元康九年（己未，公元299年）**
1. 春季，正月，孟观在中亭（胡三省注：《水经注》记载，扶风美阳县有中亭水，也叫中亭川，在美阳县西 ）大破氐族军队，抓获了齐万年。
2. 太子洗马（胡三省注：太子洗马，是太子的属官 ）陈留人江统认为，戎族和狄族扰乱中原，应该尽早杜绝这种情况的根源，于是写了《徙戎论》来警示朝廷。他说：“夷、蛮、戎、狄这些少数民族，居住在远方的荒蛮之地（《周礼》记载：九州之外，称为蕃国，指的就是东夷、南蛮、西戎、北狄。《国语》说：蛮、夷处于要服，戎、狄处于荒服。韦昭注释说：要服，就是通过订立盟约，使他们诚心归服。荒服，是说他们地处荒远，行踪不定。）。大禹平定九州后，西戎就已经归顺（孔安国说：荒服之外，流沙之内的各族，都已经得到安置。班固说：“即叙”，就是使他们归顺并加以安置 ）。但他们生性贪婪，凶悍残忍，没有仁爱之心。在四夷当中，戎、狄最为突出，他们势力弱的时候就畏惧服从，势力强的时候就会侵扰反叛。当他们强大时，像汉高祖刘邦就曾被困在白登，汉文帝也曾驻军霸上以防御他们；而当他们势力衰弱时，像汉元帝、汉成帝时期，匈奴单于就曾入朝称臣。这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是很好的例证。因此，有道的君主治理夷、狄，只有做好防备，用常规的方法抵御他们。即便他们前来叩首进贡（《周礼》记载：蕃国每世朝见一次天子，各自带着本国珍贵的宝物作为礼物。），边城也不能放松守备（汉元帝时，匈奴单于请求撤销边塞的守备，侯应认为不可以，这就是所说的不放松守备 ）；当他们凶暴地前来侵犯时，也不轻易发动远途征伐（周宣王征伐猃狁，打到太原就返回了，只是把他们当作蚊虫一样驱赶，这就是所说的不进行远途征伐 ），只希望境内能够安宁，边疆不被侵犯就可以了。
到了周王室失去统治地位，诸侯擅自进行征伐，疆界不再稳固，大家各怀心思，这时戎、狄就趁机进入中原，比如戎族攻打鲁国的济西，山戎侵扰燕国，狄族攻打卫国、邢国，长狄侵入鲁、齐、卫三国等等（“间”，音jiàn ）。有些诸侯还招抚他们为自己所用，像申国、缯国联合西戎攻打并杀死周幽王，晋国把陆浑之戎迁徙到伊川，与他们相互呼应，在崤山打败秦军，楚国用蛮军与晋国在鄢陵交战。从那以后，四方的少数民族不断侵扰，与中原人交错杂居。比如徐夷在齐、晋、鲁、宋之间，鲜虞处于燕、晋的边境，赤狄居住在上党地区，陆浑戎在伊水、洛水之间，义渠、大荔在秦、晋的区域，戎蛮子在梁、霍之地 。等到秦始皇统一天下，军威远扬，赶走了匈奴和越人，在那个时候，中原地区不再有少数民族的威胁（相关事迹见《秦纪》 ）。
东汉建武年间，马援担任陇西太守，讨伐反叛的羌人，把羌人的残余部落迁徙到关中地区，让他们居住在冯翊（今陕西大荔一带 ）、河东（今山西夏县一带 ）的空地。几年之后（胡三省注：从东汉光武帝建武十一年马援讨伐羌人，到汉安帝永初元年羌人反叛，共七十三年，“数岁之后”，应当是“数十岁之后” ），这些羌人的部落人口繁衍增多，他们既仗着自己人多势强，又对汉人对他们的侵扰感到不满。永初元年，羌人发动叛乱，打败了汉朝的将领和郡守，攻破城池，屠杀百姓，邓骘（音zhi ）率军迎战却惨遭失败，羌人的势力甚至侵入到河内地区。在十年之内，中原和少数民族都受到了极大的破坏，后来任尚、马贤费了很大力气才平定叛乱（相关事迹都记载在《汉纪》中 。）。从那以后，羌人残余势力没有被彻底消灭，稍有机会，就会再次反叛（“复”，音fu ）。在东汉中期的外患中，以羌人的叛乱最为严重。曹魏建立初期，与蜀汉分隔，边疆的戎族，时而在这边，时而在那边。晋武帝把武都的氐族迁徙到秦川（相关事迹见《资治通鉴》第六十八卷汉献帝建安二十三年的记载 ），想要以此削弱敌人，增强自己的实力，抵御蜀汉的侵扰，这只是权宜之计，并非长久之策；如今我们正承受着这个决策带来的弊端。
关中地区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是帝王建都的地方，周朝定都丰、镐（今陕西西安一带 ），秦朝定都咸阳（今陕西咸阳 ），汉朝定都长安（今陕西西安 ），这些地方都在关中。从来没听说过戎、狄适合居住在这片土地上。不是我们同族的人，他们的心思必然和我们不一样。我们趁着他们衰败的时候，把他们迁徙到京城附近（“畿服”，指京城周围千里以内的地区 ），普通百姓习惯了他们的存在，就会轻视、欺侮他们，这让他们心中的怨恨深入骨髓；等到他们繁衍壮大，就会产生叛逆之心。他们凭借着贪婪凶悍的本性，怀着愤怒的情绪，一旦有机会，就会发动叛乱。而且他们居住在我们的疆土之内，没有关塞的阻隔，能够突然袭击没有防备的百姓，抢夺野外散落的物资，所以他们造成的灾祸会不断蔓延，带来难以预料的危害，这是必然的趋势，也是已经被验证的事实。如今，应该趁着我们兵威正盛，各项事务还未繁忙的时候，把冯翊、北地（今陕西耀州一带 ）、新平（今陕西彬州一带 ）、安定（今甘肃镇原一带 ）境内的羌人，迁徙到先零、罕幵、析支等地；把扶风（今陕西兴平一带 ）、始平（今陕西咸阳一带 ）、京兆（今陕西西安一带 ）的氐人，迁回陇右（今甘肃陇山以西地区 ），安置在阴平（今甘肃文县一带 ）、武都（今甘肃成县西 ）的边界。（胡三省注：先零、罕幵、析支之地，从湟水以西到赐支河首。阴平、武都，原本是白马氐族居住的地方 。 ）给他们提供路上所需的粮食，让他们能够顺利到达，使他们各自归附自己的部落，回到原来的故土，再让属国都尉和抚夷护军去安抚他们。这样，戎族和晋人不再杂居，双方都能各得其所。即便他们有侵扰中原的想法，引发战乱，他们也远离中原，中间隔着山河，即便他们进行侵扰，造成的危害也不会太大。
有人可能会提出疑问：氐族贼寇刚刚在新平叛乱，关中地区又遭遇饥荒和瘟疫，百姓生活愁苦，都渴望安宁；在这个时候，却要让疲惫不堪的百姓去迁徙那些心怀猜忌的贼寇，恐怕会力量耗尽，事情也办不成，前面的灾祸还没消除，后面又会出现新的变故。对此我回答说：你觉得现在这些氐族人是还留有实力，后悔作恶，想要改过自新，感激我们的恩德才前来归附的呢？还是已经走投无路，智谋和力量都耗尽了，害怕我们出兵讨伐才这样的呢？答案是：他们已经没有余力，是走投无路才这样的。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能掌控他们的生死命运，让他们的行动都由我们决定。那些安居乐业的人不会轻易改变现状，安于居所的人也不会有迁徙的想法。当他们内心充满疑虑、恐惧，感到惊慌失措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用武力来控制他们，让他们不敢违抗。等到他们有的死亡，有的流散，四处逃散还没有聚集起来的时候，他们和关中的百姓已经结下了深仇大恨（指氐族、羌族反叛时，对平民进行掠夺，关中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家家户户都视他们为仇敌 ），这时我们就可以把他们迁徙到远方，让他们不再留恋故土。圣贤谋划事情，会在事情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就采取行动，在混乱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就进行治理，让大道在不知不觉中得以施行，让德政在不显山露水中取得成效。其次，就是能够转祸为福，把失败转化为成功，遇到困境也能顺利度过。现在你只看到事情糟糕的结局，却不想在一开始就改变这种局面，舍不得改变路线的辛苦，却还要沿着翻车的轨迹前行，这是为什么呢！前面的车翻了，就不能再沿着它的车辙走，应该换条路走；如果还沿着翻车的轨迹走，后面的车也会翻的！况且关中地区有一百多万人，大致算来，戎、狄人口占了一半，无论是让他们留在这里还是迁徙他们，都需要有充足的粮食供应。如果有人穷困潦倒，连饭都吃不上，我们就应该拿出关中的粮食来保障他们的生计，这样他们就不会饿死在沟壑中，也不会去侵扰掠夺百姓了。（胡三省注：氐族、羌族如果穷困，必然会聚集起来进行侵扰掠夺，晋朝想要消除这种危害，就应该拿出粮食来供给他们 。）现在我们把他们迁徙走，让他们沿途由郡县提供食物，让他们归附自己的种族，相互扶持，这样关中地区的百姓还能留下一半的粮食（胡三省注：意思是说关中居民中，戎、狄占了一半，现在把他们迁回故土，那么关中百姓就能食用原本储备的粮食，大致算来，正好是平时储备量的一半 。下文中“余种”的“种”读音相同 ）。这既为迁徙的人提供了粮食，又让留下来的人有了充足的粮食储备，缓解了关中地区的人口压力，消除了盗贼产生的根源，减少了眼前的损失，带来了长久的益处。如果害怕暂时的辛劳，而忘记了能带来长久安逸的大计，舍不得一时的辛苦，却给后世留下了敌寇，这可不是能够开创基业、为子孙后代考虑的做法。
并州的胡人，原本就是匈奴中凶悍的贼寇。建安年间，曹操派右贤王去卑诱使呼厨泉作为人质，允许他的部落分散居住在并州的六个郡（指并州所统辖的六个郡。《晋书·匈奴传》记载：匈奴人和晋人杂居，平阳、西河、太原、新兴、上党、乐平这些地方，到处都有他们的身影 。呼厨泉作为人质的事情，见《资治通鉴》第六十七卷汉献帝建安二十一年的记载 。）。咸熙年间，因为其中一个部落过于强大，就把它分成了三个部分。泰始初年，又增加到四个部分。后来刘猛在内部反叛，还勾结外部的敌人（相关事迹见《资治通鉴》第七十九卷武帝泰始七年、八年的记载 ）。最近郝散发动的叛乱，就发生在谷远（谷远县，汉朝时属上党郡，晋朝时被撤销，大概当地还保留着旧县名。刘昫说：谷远，就是现在的沁源县。宋白说：汉朝谷远县的旧城，在沁源县南一百五十步，孤远故城就是。《晋地记》说：谷远，现在叫孤远，是后来读音发生了讹变 。郝散叛乱的事情，见上一卷元康四年的记载 ）。如今匈奴五部的人口，已经多达几万，人数比西戎还要多；他们生性勇猛，骑马射箭技艺娴熟，比氐族、羌族还要厉害。如果有突发的战乱，那么并州地区就会让人担忧。（胡三省注：刘渊后来引发的灾祸，江统其实早就预见到了 ）
正始年间，毋丘俭讨伐高句丽（相关事迹见《资治通鉴》第七十五卷魏邵陵厉公正始七年的记载 。），把高句丽的残余部落迁徙到荥阳（今河南荥阳 ）。刚开始迁徙的时候，只有几百户人家；但他们的子孙不断繁衍，如今已经有上千户了；再过几代，肯定会更加兴旺。百姓失去了安居乐业的生活（指百姓不能安心从事农业生产，“失职”，就是失去常业 ），甚至有人逃亡反叛，就连家里养的犬马，在养得肥壮之后都可能会咬人，更何况是夷、狄这些少数民族，他们怎么会不发动叛乱呢！只是现在他们势力还比较弱小，没有能力罢了。
治理国家的人，担忧的不应该是人口少，而应该是国家不安定。（《论语》中孔子说：我听说，无论是诸侯还是大夫，不担心财富少，而担心分配不均匀；不担心人口少，而担心社会不安定 ）凭借着天下的广阔，士人民众的富足，难道非要让夷、狄这些外族居住在国内，国家才能富足吗！这些外族都可以通过明确的谕旨遣送回他们的本土，这样既能慰藉他们寄居他乡、思念故土的心情，也能消除我们华夏民族的微小忧患。“爱护中原百姓，安抚四方外族”（这是《诗经·大雅·民劳》中的句子 ），这样的德政可以世代施行，从长远来看是非常有利的！”但朝廷并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3. 散骑常侍贾谧在东宫给太子讲课，对太子十分傲慢，成都王司马颖见状，当场呵斥了他；贾谧非常生气，向贾后告状，于是贾后将司马颖调出京城，任命他为平北将军，镇守邺城（今河北临漳县邺城镇 ）。（《考异》说：《帝纪》记载：“任命司马颖为镇北大将军。”现在依据《本传》的记载 ）朝廷征召梁王司马肜为大将军、录尚书事；任命河间王司马颙为镇西将军，镇守关中。当初，晋武帝制定了石函之制，规定不是皇室至亲不能镇守关中，司马颙轻视钱财，爱惜人才，朝廷认为他很贤能，所以任用了他。司马颙是安平献王司马孚的孙子，太原烈王司马瓌的儿子，最初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咸宁三年，改封为河间王。（胡三省注：这为司马颖、司马颙各自占据一方重镇，拥兵自重埋下了伏笔 ）
4. 夏季，六月，高密文献王司马泰去世。（《考异》记载：《帝纪》中记载为“陇西王”，而《本传》中说：“司马泰担任尚书令，改封高密王。”所以《帝纪》有误 ）
5. 贾后愈发荒淫暴虐，她与太医令程据等人私通（《晋志》记载：太医令，隶属于宗正 ）。她还让人用竹箱装载着路上遇到的年轻男子进宫（《说文》解释为：竹编的高箱子 ），又怕事情泄露，常常将这些男子杀死。贾模担心灾祸殃及自己，对此十分忧虑。裴頠（音wěi ）与贾模以及张华商议废掉贾后，改立谢淑妃（谢淑妃是太子的母亲 ）。（《考异》记载：《贾后传》中说：“贾模与裴頠、王衍谋划废掉贾后，王衍后来反悔，此事便作罢。”现在依据《裴頠传》的记载 ）贾模、张华都说：“皇上自己并没有废掉贾后的意思，而我们擅自行动，如果皇上不同意，那该怎么办！况且现在各位王爷势力强大，各自结党，一旦引发祸端，我们不仅性命不保，国家也会陷入危险，这对国家没有任何好处。”裴頠说：“确实如你们所说。然而贾后在宫中肆意妄为，昏庸暴虐，国家很快就会陷入混乱。”张华说：“你们二人与贾后都是亲戚，说话或许能被她采信，应该经常向她陈述灾祸和福祉的道理，希望她不会做出太过分的事，这样天下还不至于大乱，我们也能平安地度过余生。”（胡三省注：张华身处昏乱的朝廷，地位在众多大臣之上，却抱着这样的想法，上天大概是要借助赵王司马伦的手来诛杀他 。）裴頠从早到晚劝说他的姨母广城君，让她告诫贾后要亲近厚待太子，贾模也多次向贾后讲述其中的利害关系；但贾后根本不听，反而认为贾模在诋毁自己，逐渐疏远了他；贾模因此郁郁不得志，最终忧愤而死。
秋季，八月，朝廷任命裴頠为尚书仆射。裴頠虽然是贾后的亲戚，但他向来德高望重，天下人都希望他能掌握权力。不久，朝廷下诏让裴頠专门负责门下事务（晋朝制度规定：侍中和给事黄门侍郎共同掌管门下事务。裴頠担任侍中，专门负责门下事务，这是贾后的意思 ）。裴頠上表坚决推辞，他说：“贾模刚刚去世，现在又让我接替他的职位，这会让外戚的势力更加显赫，彰显出朝廷的偏私，这会给圣朝带来不好的影响。”但朝廷没有听从他的请求。有人对裴頠说：“您如果有话要说，就应该在贾后面前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如果说了她不听，那就应该远远地离开。如果这两点都做不到，即便上十次表章，也难以避免灾祸。”裴頠感慨了很久，但最终还是没有听从这个建议。（胡三省注：史书这样记载，是说张华、裴頠贪恋禄位，最终丢了性命，还连累了家人 ）
晋惠帝为人愚蠢痴呆。他曾经在华林园听到蛤蟆叫，就问身边的人：“这叫声，是为了公事，还是为了私事呢？”当时天下闹饥荒，百姓饿死无数，晋惠帝听说后竟然问：“他们为什么不吃肉粥呢！”因此，权力都掌握在大臣们手中，政令出自多个部门，有权有势的人家相互推荐请托，就像在市场上做交易一样。贾氏和郭氏家族肆意横行，公开收受贿赂。南阳人鲁褒写了一篇《钱神论》来讽刺这种现象，文中写道：“钱的形状，蕴含着《乾》《坤》的象征，人们像对待兄长一样亲近它，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孔方（钱圆形，中间有方孔，天圆地方，所以说它有《乾》《坤》的象征。孔方，也是从钱的形状来说的 ）。它没有品德却无比尊贵，没有权势却无比抢手，能够推开金马门，进入皇宫。它能让危险的处境变得安全，能让死人复活，能让高贵的人变得低贱，能让人从生到死。所以，争斗时没有钱就无法取胜，仕途不顺时没有钱就无法高升，怨恨仇隙没有钱就无法化解，美好的声誉没有钱就无法传扬。洛阳城中那些身着朱衣的官员、当权的人士（晋朝制度规定：诸侯王身着朱衣、绛纱襮。“当涂之士”，指掌握大权、身居要位的人 ），对这位‘家兄’的喜爱没有止境，他们拉着它的手，从始至终都抱着它。如今的人啊，心里只有钱而已！”
此外，朝廷大臣们竞相以严苛的考察来显示自己的高明，每当有争议的事情，大臣们各执己见，导致刑法不统一，诉讼案件日益增多。裴頠上表说：“先王施行的刑罚和赏赐都很恰当，轻重一致，所以下面的人遵守法令有章可循，官员们也能安心履职。比如元康四年刮大风，太庙和宫殿的屋瓦有几枚被吹落，太常荀?就因此被免职；这件事处罚过重，不符合常理。五年二月又刮大风，兰台的主管官员因为害怕重蹈覆辙，就在宫殿的栋梁之间仔细查找，发现了十五处瓦片稍有倾斜的地方（兰台的主管官员，就是御史台的主管，大概是令史之类的官职。“阿”，指房屋的角落；“栋”，指房屋的正梁 ），于是就拘禁了太常，再次兴起刑狱。今年八月，陵墓上有一根直径七寸二分的荆条被砍断；司徒、太常为此四处奔走（《说文》解释：“荆”，就是楚木。司徒，是汉朝丞相的职责。汉朝制度规定：丞相和太常负责管理皇陵），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小事，但查办起来却难以预料，大家为了逃避罪责，四处奔走忙碌，到现在太常还被拘禁着没有释放。刑律条文有限，而违背法律的情况却多种多样，所以才有根据具体情况临时商议处置的制度（意思是法律有明确的条文，但犯罪有故意和过失之分，情节也有轻重之别，所以制定法令时允许根据具体情况临时商议判定罪行 。），确实不能都按照常规来处理。但像这些情况，都处罚得过于严厉了，恐怕会让奸吏趁机徇私舞弊，随意判定罪行的轻重。”然而，不合理的判罚依旧没有停止（“曲议”，指歪曲法律进行判罚，随意决定罪行的轻重 ），三公尚书刘颂又上疏说：（《晋志》记载：汉成帝设置三公尚书，负责断案；光武帝时，三公曹负责年终考核各州郡的事务 ）“近年来，法律的解释越来越多，政令也很不统一，官吏不知道该遵守什么，百姓也不知道该如何避免犯法，奸邪之人趁机为所欲为，上级也很难监督下级。同样的事情，却有不同的判罚，司法也不公平。君臣之间，各有职责。法律必须严格执行，所以让主管官员严格按照条文办事；但如果遇到法律无法涵盖的情况，就需要大臣来解决疑难问题；如果事情有特殊情况，就需要君主根据实际情况做出裁决。主管官员按照条文办事，就像张释之公正地处理犯跸的案件一样（相关事迹见《资治通鉴》第十四卷汉文帝三年的记载 ）；大臣解决疑难问题，就像公孙弘裁决郭解的案件一样（相关事迹见《资治通鉴》第十八卷汉武帝元朔二年的记载 ）；君主根据实际情况做出裁决，就像汉高祖刘邦处死丁公一样（相关事迹见《资治通鉴》第十一卷汉高祖五年的记载 ）。天下的事情，只要不是上述这些特殊情况，就不能随意议论，都应该按照法律和命令来处理。只有这样，法律才能在百姓中树立威信，人们才不会感到疑惑，官吏也无法徇私舞弊，这样才能称得上是治理有方。”（《考异》记载：《刑法志》在裴頠的表章之后，接着叙述刘颂的奏章，并且说“侍中太宰汝南王司马亮”。按照裴頠的表章中引用了元康八年的事情，而那时司马亮已经去世很久了，所以《刑法志》的记载有误 ）于是朝廷下诏，“如果郎官、令史在法律之外提出反驳案件的意见，要随时上报”，然而这也没能改变当时的局面。（“郎、令史”，指尚书郎以及尚书、兰台令史。“出法驳案者”，指在法律规定之外提出反驳意见的人）
刘颂升任吏部尚书后，制定了九班之制，想要让百官安于本职，不轻易谋求升迁，通过考核来评定才能的高低，明确赏罚。但由于贾氏和郭氏掌权，想要当官的人都急于求成，这一制度最终未能施行。
裴頠向张华推荐平阳（今山西临汾 ）人韦忠，张华征召他，韦忠却称病没有应召。有人问他原因，韦忠说：“张华华而不实，裴頠贪得无厌（张华，字茂先；裴頠，字逸民），他们抛弃了典章礼仪，依附于贼后，这哪里是大丈夫的作为！裴逸民常常有心托付我做事，我却总是担心他会陷入深渊，连累到我，我怎么能主动靠近他呢！”
关内侯敦煌（今甘肃敦煌 ）人索靖，预感到天下即将大乱，他指着洛阳宫门前的铜驼叹息道：“总有一天会看到你被埋没在荆棘丛中！”（铜驼是魏明帝景初元年从长安迁徙到洛阳的 ）
6. 冬季，十一月甲子朔日，发生日食。
7. 当初，广城君郭槐因为贾后没有儿子，常常劝说贾后慈爱地对待太子。贾谧骄纵任性，多次对太子无礼，广城君总是严厉地斥责他。广城君想让韩寿的女儿做太子妃，太子也想通过与韩氏联姻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但韩寿的妻子贾午和贾后都不同意，反而为太子聘了王衍的小女儿。太子听说王衍的大女儿很漂亮，而贾后却把她许配给了贾谧，心里很不平衡，还为此抱怨了几句。等到广城君病重，临终前，她拉着贾后的手，叮嘱她一定要用心对待太子，言辞十分恳切。她还说：“赵粲、贾午，一定会扰乱你的家事；我死后，别再让她们进宫。一定要牢记我的话！”郭槐向来嫉妒心强又凶狠，但在临终时，却能这样告诫女儿，大概是因为她心思多，所以能考虑到这些。（胡三省注：郭槐嫉妒心强又凶狠，但临终时能这样告诫女儿，大概是她很有权谋，所以智谋能想到这些 。 ）贾后却没有听从，反而和赵粲、贾午一起谋划陷害太子。
太子年幼时就有好名声（相关事迹见上一卷武帝太康十年的记载 ）。但长大后，他不喜欢学习，只知道和身边的人嬉戏玩乐，贾后又让宦官们引诱他追求奢靡的生活，变得凶狠暴虐（“诱”，音you ）。从此，太子的名声逐渐变差，骄纵傲慢的习性也越来越明显，他有时甚至不去朝见皇帝，而是纵情游乐。他在宫中开设市场，让人杀猪卖酒，自己亲自称量斤两，竟然丝毫不差。他的母亲原本是屠户家的女儿，所以太子才喜欢这些。（胡三省注：古代挑选女子，一定会选择名门之女，要求她们温柔娴静、善良美好，确实是有原因的 ）东宫每月有五十万钱的俸禄，太子常常预支两个月的俸禄，却还是不够花。他还让西园出售葵菜、蓝草籽、鸡、面粉等物品来获利。（葵，也是一种蔬菜。鲁相公仪休拔掉园中的葵菜，漆室氏的女儿说“晋客的马践踏了我的葵菜，让我一整年都吃不上葵菜”，说的就是这种菜。“蓝”，是一种可以用来染青色的草。《本草图经》记载：蓝实，人们在菜园中种成畦，三月、四月生长，苗高三四尺左右，叶子像水蓼，花是红白色，果实也像蓼子，但比蓼子大，是黑色的。五月、六月采摘果实。“面”，是用麦子磨成的粉 ）太子还喜欢阴阳五行之类的小术数，有很多忌讳。（班固说：阴阳家大概出自羲和之官，他们恭敬地顺应上天，观察日月星辰的运行规律，谨慎地向百姓传授时令节气，这是他们的长处。但那些拘泥于此的人，就会被各种禁忌束缚，过于注重琐碎的术数，放弃人事而迷信鬼神 ）洗马江统上书，向太子陈述了五件事：“一是即使身体稍有不适，也应该勉强支撑着去朝见皇帝。二是应该经常去拜见太保、太傅，向他们请教治国的道理。三是宫室绘画的工程，可以暂且减省，后园那些雕刻之类的杂役，都应该停止。四是西园出售葵菜、蓝草籽之类的行为，有损国家的体面，会降低太子的声誉。五是修缮墙壁、修整屋瓦这些事情，不必拘泥于小的忌讳。”太子却全都没有听从。中舍人杜锡（《晋志》记载：太子中舍人有四人，咸宁四年设置，挑选有才华、品德好的人担任，与中庶子共同掌管文书，职责如同黄门侍郎，地位在中庶子之下，洗马之上 ），担心太子不能安稳地保住自己的地位，常常尽心劝谏，劝太子修养品德，成就一番事业，保住好名声，言辞十分恳切。太子却很厌烦他，在杜锡经常坐的毡子中放了根针，杜锡坐下时被刺得流血。杜锡是杜预的儿子（杜预在晋武帝时期，为平定东吴立下大功 ）。
太子性格刚直，他知道贾谧倚仗着贾后的势力骄横尊贵，所以对他毫不容忍。贾谧当时担任侍中，每次到东宫，太子有时会不理他，自己到后庭去游玩。詹事裴权劝谏说：（詹事，是秦朝设置的官职，负责管理太子的家事。晋朝初期没有设置詹事，东宫的事务无论大小都由太子太傅和少傅负责。咸宁元年，设置詹事，掌管东宫事务，太子太傅和少傅不再统领东宫的属官 ）“贾谧是皇后亲近宠爱的人，一旦他在中间挑拨离间，那事情就危险了。”太子没有听从他的建议。贾谧就在贾后面前诬陷太子说：“太子大量积蓄私财，用来结交小人，就是因为对贾家有怨恨。如果皇上驾崩，他登上皇位，肯定会依照当年杨氏的做法，诛杀我们这些人，把皇后废黜到金墉城，这简直易如反掌。贾后杀害杨骏、废黜太后，这种行为天地难容。看看她们姑侄之间说的这些话，就知道她们心里一刻也不得安宁。我们不如早点想办法，另立一个温顺听话的太子，这样才能保证自身的安全。”贾后采纳了他的建议，于是到处宣扬太子的短处，让远近的人都知道。她还假装自己怀孕了，在宫里准备了干草、产具，把妹夫韩寿的儿子韩慰祖抱来抚养，打算用他取代太子。
当时，朝廷内外都知道贾后有谋害太子的意图，中护军赵俊请求太子先下手为强，废掉贾后，太子没有听从。左卫率（晋朝在东宫设置卫率，最初叫中卫率，泰始五年，分为左右卫率，各领一军，愍怀太子在东宫时，又增加了前后二率，称为四率 。）东平人刘卞，就贾后的阴谋去询问张华，张华说：“我没听说过这件事。”刘卞说：“我刘卞原本只是须昌（今山东东平东 ）的一个小吏，承蒙您的赏识和提拔，才有了今天的地位。我感激您的知遇之恩，所以才把心里话说出来；难道您对我还有疑虑吗！”张华说：“假如真有这样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刘卞说：“东宫里人才济济（当时江统、潘滔、王敦等都在东宫任职 。马融说：才能超过千人的叫俊，超过百人的叫乂 ），四率统领着一万精兵；您担任着重要的职位，如果能得到您的命令，皇太子借着入朝的机会，掌管尚书事务，把贾后废黜到金墉城，只需两个黄门宦官就能办到。”张华说：“现在皇上在位，太子是皇上的儿子，我又没有接受像伊尹那样的重任（张华说自己的职责不能和伊尹相比 ），突然和你一起做这样的事，这是目无君父，向天下人展示自己的不孝。况且朝廷里到处都是有权有势的皇亲国戚，权力分散，我们这样做能确保成功吗！”贾后经常派亲信党羽穿着便服在外面打探消息，听到了不少刘卞说的这些话，于是就把刘卞调任为雍州（今陕西西安西北 ）刺史。刘卞知道自己的话泄露了，便服毒自杀了。贾后性情刚愎凶悍，如果她听到刘卞的话而张华却不向她报告，那么张华肯定会死在贾后手里，估计是张华把刘卞的话泄露出去的。十二月，太子的长子司马虨（音bin ）生病了，太子为他请求王爵，没有得到批准。司马虨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太子为他祈祷祭祀，祈求平安。贾后听说后，就谎称皇帝身体不适，召太子入朝。太子到了之后，贾后却不见他，把他安置在别的房间，派婢女陈舞假传皇帝的命令，赐给太子三升酒，让他全部喝完。太子推辞说喝不了三升，陈舞逼迫他说：“你这是不孝啊！这是皇上赐给你的酒，你竟敢不喝，难道酒里有毒吗！”太子没办法，只好勉强把酒喝完，结果酩酊大醉。贾后让黄门侍郎潘岳写了一份书信草稿（胡三省注：潘岳做了这件事，本来就应该被灭族，后来上天借助孙秀的手实现了 ），让小婢女承福拿着纸笔和草稿，趁着太子喝醉，假称是皇帝的诏令，让太子照着写。信的内容是：“陛下应该自行了断，若不自行了断，我就进宫帮您了断。皇后也应该尽快自行了断，若不自行了断，我就亲手了断。我将与谢妃共同约定，到时候内外一同行动，不要犹豫不决，以免留下后患。我愿在天地神灵面前发誓，事成之后，立道文为王，蒋氏为皇后。若能如愿，我会用牛、羊、猪三牲祭祀北君。”太子醉得迷迷糊糊，没察觉到异常，就照着写了。（谢妃是太子的母亲。“要”，是约定的意思，指与谢妃一起约定，在规定的期限内内外同时行动。“茹毛饮血”，这里指盟誓。司马虨字道文。蒋氏是司马虨的母亲蒋保林。“内主”，意思是要立她为皇后。“三牲”，指牛、羊、猪。“北君”，指北帝 。胡三省注：这封信不仅毫无根据，就算是普通人看了，也知道是伪造的，不可信。但晋朝的王公、公卿、尚书、黄门、散骑等官员看到后却不敢说话。张华的劝谏，实际上也不敢揭露贾氏的奸谋，只是引用古代的大义，含糊其辞地说一说罢了。裴頠请求检查核实传递书信的人，这样贾氏的奸谋就无法隐藏了，可他也不敢把话说透。上下相互隐瞒，难怪会天下大乱 ）由于太子醉得厉害，字迹有一半没写完整，贾后让人补全，然后呈给晋惠帝。
壬戌日，晋惠帝来到式乾殿，召集公卿大臣入宫，让黄门令董猛把太子写的信和用青纸写的诏书拿给大家看，说：“司马遹写的信竟然是这样，现在赐他死罪。”并把信遍示各位王公，众人都沉默不语。（“诸公王”，指宗室中被封为王的公爵 ）张华说：“这可是国家的大祸事啊，自古以来，常常因为废黜嫡子而导致国家陷入混乱。况且我朝建立时间不长，希望陛下能慎重考虑！”裴頠认为应该先检查核实传递书信的人，又请求对比太子平时的笔迹，否则，恐怕其中有诈。贾后便拿出太子此前的十几份奏章，众人对比查看，却也没人敢说这封信是假的。贾后让董猛假传长广公主的话，向晋惠帝禀告说：（长广公主是晋武帝的女儿，嫁给了甄德 ）“这件事应该尽快做出决断，可是大臣们意见不一，那些不服从诏令的人，应该按照军法处置。”她想用这话来威胁大臣们。大臣们商议到傍晚，还是没有结果。贾后见张华等人态度坚决，担心事情会发生变故，于是上表请求将太子废为庶人，晋惠帝下诏批准了。于是，贾后派尚书和郁等人持符节前往东宫，将太子废为庶人。太子换了衣服出来，跪拜接受诏书，然后步行走出承华门（承华门是东宫的门。陆机诗中所说的“振缨承华”，指的就是这个门 ），乘坐一辆简陋的牛车离开。东武公司马澹派兵护送太子以及太子妃王氏和他们的三个儿子司马虨、司马臧、司马尚，一起将他们幽禁在金墉城。王衍上表请求让女儿与太子离婚，得到了批准，太子妃王氏痛哭着回到了娘家。（胡三省注：清谈带来的祸患，始于何晏。何晏至少还与曹爽同生共死，像王衍这样的人，连何晏都比不上 ）贾后还杀害了太子的母亲谢淑媛和司马虨的母亲保林蒋俊。（保林、良娣，是汉朝后宫十四等级中的两个等级，魏晋以后成为东宫女官的品级。师古说：保林，意思是能让众人像树林一样安定 ）
**永康元年（庚申，公元300年）**
1. 春季，正月癸亥朔日（《考异》记载：《帝纪》《天文志》都记载有“己卯日食”，但《宋志》没有相关记载。按照《长历》，己卯是十七日，不可能发生日食 ），晋惠帝大赦天下，改元永康。
2. 西戎校尉司马阎缵（晋武帝在襄阳设置南蛮校尉，在长安设置西戎校尉，在宁州设置南夷校尉，各有长史、司马 ），抬着棺材到皇宫前上书，认为：“汉朝戾太子刘据起兵抗拒命令，当时就有人说他的罪过只应当受笞刑而已（相关事迹见《资治通鉴》第二十二卷汉武帝征和二年、三年的记载 ）。如今司马遹获罪的时候，并没有犯大错，比起戾太子，他的罪过要轻得多。应该重新挑选师傅，先对他进行严格的教诲，如果他不改正，再抛弃他也不晚。”奏书呈上后，晋惠帝没有理会。阎缵是阎圃的孙子（阎圃的事迹见《资治通鉴》第六十七卷汉献帝建安二十年的记载 ）。
贾后指使黄门自首，谎称曾与太子一起谋反。晋惠帝下诏将黄门的供词遍示公卿大臣，派东武公司马澹率领一千士兵去护卫太子，实际上是将太子幽禁在许昌宫，并命令治书御史刘振持符节看守（“持书御史”，就是“治书侍御史” ）。诏书还规定，东宫的属官不得为太子送行。洗马江统、潘滔，舍人王敦、杜蕤、鲁瑶等人冒着禁令，来到伊水（《水经注》记载：伊水经过伊阙山中部，向东北流到洛阳县南，然后向北流入洛水 ），哭着向太子拜别。司隶校尉满奋将江统等人逮捕，关进监狱。那些被关押在河南郡监狱的人，被河南尹乐广全部释放（乐广当时担任河南尹 ）；而被关押在洛阳县监狱的人，还没有被释放（胡三省注：被交付到河南郡监狱的人，河南尹可以释放；被关押在洛阳县监狱的人，河南尹无权过问，所以没有被释放 ）。都官从事孙琰劝说贾谧：“之所以废黜和迁徙太子，是因为他做了坏事。现在东宫的属官冒着获罪的风险去为他送行，如果对他们处以重刑，消息传出去，反而会彰显太子的德行。不如把他们释放了。”贾谧于是告诉洛阳令曹摅（音shu ），让他释放这些人；乐广也没有因此受到牵连。王敦是王览的孙子（王览的事迹见《资治通鉴》第七十七卷魏高贵乡公甘露元年的记载 ）；曹摅是曹肇的孙子（曹肇的事迹见《资治通鉴》第十四卷魏明帝景初二年的记载 ）。太子到了许昌后，给太子妃写了封信，诉说自己的冤屈，太子妃的父亲王衍却不敢把这封信呈交给朝廷。
3. 丙子日，皇孙司马虨去世（并非因病去世 。《考异》记载：《帝纪》中“虨”写作“霖”。按照司马虨字道文，不应该写作“霖”，现在依据《传》的记载 ）。
4. 三月，尉氏（今河南尉氏）下起了“血雨”（尉氏县，从汉朝以来就属于陈留郡。应劭说：古代的狱官叫尉氏，这里是郑国的别狱。臣瓒说：这是郑国大夫尉氏的封邑，所以用作邑名。师古说：郑国大夫尉氏也是因为担任掌狱的官职，所以以此为族名，应劭的说法是正确的），南方出现了妖星（不知道这颗星的名字，只知道它出现得很怪异，所以称之为妖星），太白星在白天出现（《晋·天文志》记载：太白星在白天出现，与太阳争光，预示着强国会变弱，小国会变强，女主会昌盛 ），中台星分裂（《史记·天官书》记载：北斗魁星下面有六颗星，两两并排的叫三台。三台星颜色一致，表明君臣和睦；颜色不一致，就意味着君臣关系不和 。《汉·天文志》记载：三台又叫泰阶，上阶的上星代表天子，下星代表女主；中阶的上星代表诸侯、三公，下星代表卿、大夫；下阶的上星代表士，下星代表百姓 。“拆”，就是指两颗星不再并排 ）。张华的小儿子张韪劝张华辞官退位，张华没有听从，说：“天道幽深遥远，不如静观其变。”（胡三省注：张华所说的静观其变，他到底在等什么呢！ ）
5. 太子被废之后，众人心中愤怒不已。右卫督司马雅、常从督许超，都曾在东宫任职，他们与殿中郎士猗等人（右卫督、常从督、殿中郎，都隶属于二卫 。晋武帝非常重视武官，殿中的军校，大多选拔朝廷中有名望的人担任。司马雅是宗室的远亲 。），谋划着废掉贾后，恢复太子的地位。他们认为张华、裴頠安于现状，只想着保住自己的官位，很难和他们一起采取行动；而右军将军赵王司马伦掌握着兵权，生性贪婪，或许可以借助他的力量成就此事。于是他们劝说孙秀：“皇后凶狠嫉妒，毫无道义，她和贾谧等人一起诬陷并废掉了太子。如今国家没有嫡子作为继承人，社稷面临危险，大臣们可能会发动大事。而您名义上侍奉皇后，与贾氏、郭氏关系亲近，太子被废一事，大家都说您事先就知道（胡三省注：意思是说司马伦、孙秀事先知晓废太子的阴谋 ），一旦事情发生，灾祸必定会牵连到您，您为什么不先谋划应对呢！”孙秀答应了，把这件事告诉了司马伦，司马伦采纳了他们的建议，于是又告知通事令史张林（通事令史，是中书令史 。中书侍郎原本叫通事郎，虽然官名改了，但令史仍然冠以“通事”的称呼。陆机《惠帝起居注》记载：张林是黑山贼张燕的曾孙 ）以及省事张衡等人，让他们作为内应。
就在行动即将开始的时候，孙秀对司马伦说：“太子聪明刚强，如果他回到东宫，肯定不会受制于人。您一直与贾后结党，这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如今您虽然帮太子恢复地位立了大功，但太子会认为您只是迫于百姓的期望，为了免受责罚才这样做的（胡三省注：意思是百姓希望太子复位，司马伦等人害怕受到逼迫，所以背叛贾氏，恢复太子的地位，以求免除自己的罪责 ）。他即便暂时忍着心中的怨恨，也不会对您感恩戴德，一旦有机会，您还是难免会被诛杀。不如拖延时间，推迟行动。贾后肯定会害死太子，到那时我们再废掉贾后，为太子报仇，这样不仅能免除灾祸，还能实现我们的志向。”司马伦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孙秀于是派人去实施反间计，散布谣言说殿中的人想要废掉皇后，拥立太子（司马雅、许超、士猗都是殿中的人 ）。贾后多次派宫女穿着便服到民间打探消息，听到这些谣言后非常害怕。司马伦、孙秀趁机劝说贾谧等人尽早除掉太子，以断绝众人的期望。癸未日，贾后让太医令程据配制毒药，假传诏令，派黄门孙虑到许昌毒死太子。太子自从被废黜后，就担心被下毒，常常亲自做饭；孙虑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刘振，刘振就把太子转移到一个小房间里，断绝了他的食物供应，不过宫女们还是偷偷地从墙上递食物给他。孙虑逼迫太子服药，太子不肯吃，孙虑就用捣药的杵将太子打死了。有关部门请求用庶人的礼节安葬太子，贾后却上表请求用广陵王的礼节安葬他。
6. 夏季，四月辛卯朔日，发生日食。
7. 赵王司马伦和孙秀准备讨伐贾后，他们告知右卫佽飞督闾和（晋朝制度规定：右卫设有佽飞、虎贲二督。佽飞是荆地的勇士，曾跳入江中斩杀蛟龙，自汉朝以来就用“佽飞”作为卫士的称号 。），闾和同意参与，他们约定在癸巳日三更一点，以鼓声为信号一同行动（丙夜，指夜里三更；丙夜一筹，就是三更一点 ）。癸巳日，孙秀派司马雅去告诉张华：“赵王想和您一起匡扶社稷，为天下除去祸害，我来把这个消息传达给您。”张华拒绝了。司马雅生气地说：“刀都快架到脖子上了，你还说这种话！”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胡三省注：张华向来很有谋略，司马雅如此无礼，他却没有应对之策，大概是他知道众人的愤怒无法遏制，而自己又为贾后效力，不敢背叛她，所以只能束手无策，等待死亡 ）
到了约定的时间，司马伦假传诏令，命令三部司马（晋朝二卫设有前驱、由基、强弩三部司马 ）：“皇后和贾谧等人害死了我的太子，现在我派车骑将军入宫废掉皇后（当时赵王司马伦以车骑将军的身份兼任右军将军 ），你们都要听从命令，事成之后，赐给你们关中侯的爵位，违抗命令的将被诛灭三族。”众人都表示听从。司马伦又假传诏令打开宫门，在夜里率军进入，在御道南边列兵（御道之南 ）。他派翊军校尉齐王司马冏（晋武帝太康元年，设置翊军校尉 。“冏”，音jiong ）率领一百人冲开宫门进入宫中，华林令骆休作为内应（华林令，就是华林园令。魏国修建芳林园，后来为了避齐王曹芳的讳，改名为华林园。园中有天渊池，池中有魏文帝修建的九花丛殿。《晋志》记载：华林令隶属于鸿胪寺。《姓谱》记载：齐太公的后代中有公子骆，他的子孙便以骆为姓氏。另外，秦的祖先有大骆 ），迎接晋惠帝到东堂，然后以诏令的名义在殿前召见贾谧，准备将他诛杀。贾谧逃到西钟下面，大声呼喊：“皇后救救我！”士兵们冲上去将他斩杀。贾后见到齐王司马冏，惊讶地问：“你为什么来这里？”司马冏回答：“有诏令要逮捕你。”贾后说：“诏令应该由我发出，这是什么诏令！”贾后走到上阁时，远远地呼喊晋惠帝：“陛下有妻子，却让人把她废掉，您自己也会因此失去皇位的！”当时，梁王司马肜也参与了这次谋划，贾后问司马冏：“是谁发起的这件事？”司马冏回答：“是梁王和赵王。”贾后懊悔地说：“拴狗应该拴住脖子，我却拴住了它的尾巴，怎么能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呢！”（胡三省注：贾后这话是在怨恨自己没有先杀掉梁王和赵王 ）于是，贾后被废为庶人，幽禁在建始殿。司马伦等人又逮捕了赵粲、贾午等人，将他们关押到暴室审讯（《晋志》记载：暴室令隶属于光禄勋 ）。晋惠帝下诏让尚书逮捕贾氏的亲党，召集中书监、侍中、黄门侍郎、八座大臣都连夜入宫。尚书起初怀疑诏令有假，尚书郎师景拿着奏章公开奏请晋惠帝出示手诏（“郎”，指尚书郎。师是姓氏，景是名字 ），司马伦等人将他斩杀示众。
司马伦暗中与孙秀谋划篡位，他们想先除掉在朝廷中有威望的人，同时报往日的仇怨，于是在殿前逮捕了张华、裴頠、解系、解结等人。（胡三省注：司马伦、孙秀怨恨张华、裴頠、解系，这件事见上卷元康六年的记载。解结是解系的弟弟。孙秀在关中作乱时，解结提议应诛杀孙秀，所以孙秀也怨恨他 ）张华对张林说：“你想要杀害忠臣吗？”张林宣称是奉诏指责他：“你身为宰相，太子被废时，为何不能以死尽节？”张华回答：“在式乾殿商议时，我进谏的事情都有记录，你可以去核查。”张林又说：“进谏却不被采纳，为何不辞职？”张华无言以对。于是，张华等人都被斩杀，并且被诛灭三族。解结的女儿许配给了裴氏，原本第二天就要出嫁，却遭遇这场灾祸，裴氏想要救她，解结的女儿说：“家族都这样了，我还活着干什么！”于是也被牵连处死。朝廷因此商议改革旧制，规定女儿不再因父家犯罪而连坐处死（胡三省注：指女儿不再因父母家犯罪而被牵连处死 ）。甲午日，司马伦坐在端门（皇宫的正南 门叫端门 ），派尚书和郁持符节将贾后送到金墉城。（胡三省注：杨太后、太子司马遹被废时，史书都没有记载他们被废为庶人，这里唯独记载贾后为贾庶人，是为了明确她的罪行 ）司马伦还诛杀了刘振、董猛、孙虑、程据等人；司徒王戎以及朝廷内外因与张华、裴頠有亲党关系而被罢黜的官员众多。阎缵抚着张华的尸体痛哭道：“早劝你辞官你不听，如今果然难免一死，这就是命啊！”
于是，赵王司马伦假称诏令大赦天下，自任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相国、侍中，一切都仿照宣帝司马懿、文帝司马昭辅佐曹魏时的旧例（《晋志》记载：丞相、相国，是秦朝的官职，晋朝接受曹魏禅让后，都没有设置。从晋惠帝以后，这两个官职的设置和废除没有固定规律，担任这两个官职的有赵王司马伦、梁王司马肜、成都王司马颖、南阳王司马保、王敦、王导等人，这些都已不再是臣子的正常职位。现在来看，宣王司马懿以丞相的身份辅佐曹魏，文王司马昭以相国的身份辅佐曹魏，都不是正常的臣子职位 ）。他设置了一万名府兵，让自己的世子散骑常侍司马荂（音fu ）兼任冗从仆射（《晋志》记载：冗从仆射隶属于光禄勋 。），儿子司马馥担任前将军，被封为济阳王；司马虔担任黄门郎，被封为汝阴王；司马诩担任散骑侍郎，被封为霸城侯。（黄门郎，就是黄门侍郎。散骑侍郎，在曹魏初期与散骑常侍一同设置。从曹魏到晋朝，散骑常侍、侍郎与侍中、黄门侍郎共同处理尚书奏事，都是重要的官职 ）孙秀等人都被封为大郡的郡守，并掌握兵权，文武官员被封侯的有数千人，百官都听命于司马伦。（朱氏说：“总己”，就是总摄自己的职责 ）司马伦向来平庸愚蠢，又受制于孙秀。孙秀担任中书令，权势震动朝廷，天下人都去讨好孙秀，而不把司马伦放在眼里。
晋惠帝下诏恢复已故太子司马遹的爵位和名号，派尚书和郁率领东宫的属官到许昌迎接太子的灵柩，追封司马遹的儿子司马虨为南阳王，封司马虨的弟弟司马臧为临淮王，司马尚为襄阳王。
有关部门上奏：“尚书令王衍身为大臣，太子被诬陷时，他一心只想保全自己（指太子给太子妃写信诉说冤屈，王衍却不敢把信呈交给朝廷 ），请求将他终身禁锢。”晋惠帝同意了这一请求。
相国司马伦想要收买人心，选用天下有名望、有品德的人，他任命前平阳太守李重、荥阳太守荀组为左、右长史，东平王司马堪、沛国刘谟为左、右司马，尚书郎阳平人束皙为记室（魏文帝黄初二年，从魏郡分出部分地区设置阳平郡。记室，主要负责掌管文书 。束皙是汉朝太子太傅疏广的后代。疏广的曾孙为了避难，去掉“疏”字的“足”旁，改姓为束。《续汉志》记载：记室，主要负责起草章表、回复书信 ），淮南王文学荀崧、殿中郎陆机为参军。（殿中郎，就是尚书郎，负责殿中曹的事务 。荀组是荀勖的儿子；荀勖是晋初的开国功臣 。荀崧是荀彧的玄孙；荀彧是曹魏初期的开国官员 ）李重知道司马伦有篡位的野心，称病不去赴任，司马伦不停地逼迫他，李重忧愤成疾，让人搀扶着去接受任命，几天后就去世了。
8. 丁酉日，晋惠帝任命梁王司马肜为太宰，左光禄大夫何劭为司徒，右光禄大夫刘寔为司空。（《晋志》记载：左、右光禄大夫，被授予金章紫绶，品秩为第二，享受的俸禄、赏赐、班位、冠冕、车服、佩玉等都有规定，还配置了吏卒和羽林军。后来的金紫光禄大夫，大概就是魏晋时期的左、右光禄大夫。但魏晋时期的光禄大夫都是专职官员，后世则成为寄禄官 。杜佑说：魏晋以来，左右光禄三大夫都佩戴银印青绶，其中地位更重要的，皇帝下诏加授金章紫绶，就称为金紫光禄大夫。因为重要的官员有了金紫的名号，所以把原本的光禄大夫称为银青光禄大夫 ）
9. 太子司马遹被废时，朝廷曾打算立淮南王司马允为皇太弟，但大臣们意见不一（胡三省注：意思是有人持有不同意见 ）。恰逢赵王司马伦废掉贾后，于是任命司马允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兼任中护军。
10. 己亥日，相国司马伦假传诏令，派尚书刘弘带着金屑酒，到金墉城赐死贾后。
11. 五月己巳日，晋惠帝下诏立临海王司马臧为皇太孙，让太子妃王氏回宫，以母亲的身份抚养他（太子被废时，太子妃回到了父母家 ）。太子的属官直接转为皇太孙的属官，相国司马伦兼任皇太孙太傅。
12. 己卯日，给已故太子定谥号为愍怀；六月壬寅日，将太子安葬在显平陵。
13. 清河康王司马遐去世。
14. 中护军淮南王司马允，性格沉稳坚毅，负责宫廷宿卫的将士们都敬畏他。司马允知道相国司马伦和孙秀有篡位的野心，于是暗中豢养敢死之士，谋划着讨伐他们。司马伦和孙秀非常忌惮他。秋季，八月，朝廷调任司马允为太尉，表面上是优待尊崇他，实际上是剥夺他的兵权（中护军掌管兵权，调任太尉后就失去了兵权 ）。司马允称病不接受任命。孙秀派御史刘机去逼迫司马允，逮捕了他的属官以下的人，并弹劾他违抗诏令，犯了大逆不敬之罪。司马允看到诏书，发现是孙秀的笔迹，大怒，抓住御史，准备将他斩首。御史逃脱了，司马允就斩杀了他的两名令史（这是兰台令史 ）。司马允愤怒地对身边的人说：“赵王想要毁掉我的家族！”于是他率领淮南国的军队和自己帐下的七百人直接冲了出去，大声呼喊：“赵王谋反，我要讨伐他，愿意跟随我的人袒露左臂！”于是，很多人都归附了他。司马允准备前往皇宫，尚书左丞王舆关闭了掖门（皇宫端门的左边是左掖门，右边是右掖门 ），司马允无法进入，于是包围了相府（当时司马伦把东宫当作相府 ）。司马允率领的士兵都很精锐，司马伦与他交战，多次战败，死了一千多人。太子左率陈徽率领东宫的士兵在里面击鼓呐喊，响应司马允（“左率”，就是左卫率 ）。司马允在承华门前摆开阵势，弓弩齐发，箭如雨下，射向司马伦。主书司马眭秘（《续汉志》记载：尚书三十六曹郎，每曹有三名主书。这里的主书司马，大概是相国府的属官，由司马伦自行任命 。）用身体为司马伦挡箭，背部中箭而死。司马伦的属官们都躲在树后，每棵树上都中了几百支箭，这场战斗从辰时一直持续到未时。中书令陈淮（胡三省注：前面有中书令陈准，这里的“淮”，大概是“准”字的误写 ）是陈徽的哥哥，他想响应司马允，就对晋惠帝说：“应该派白虎幡去制止这场争斗。”（胡三省注：白虎幡是用来指挥军队进攻的，不是用来制止争斗的。陈准大概是因为晋惠帝昏庸愚蠢，所以请求用白虎幡指挥军队，想让司马伦的士兵看到后，以为司马允攻打司马伦是皇帝的命令，从而自行溃败。不然的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于是，晋惠帝派司马督护伏胤率领四百名骑兵，拿着白虎幡从宫中出来（司马督护，也是殿中的将领，隶属于二卫 ）。侍中汝阴王司马虔在门下省，暗中与伏胤发誓说：“如果成功了，富贵我们共享。”伏胤于是怀揣着空白诏书版（“空版”，指没有写诏书的版，本来没有诏书，另外拿了一块空白的诏书版揣在怀里带出来 ）出宫，谎称有诏令帮助淮南王。司马允没有察觉，打开阵势让他进入，还下车接诏，伏胤趁机将他杀死，一并杀死了司马允的儿子秦王司马郁、汉王司马迪，因司马允之事被牵连灭族的有数千人。晋惠帝为此特赦洛阳城的罪犯（没有大赦天下，只赦免了洛阳的罪犯，所以叫曲赦 ）。
当初，孙秀曾做过小吏，侍奉黄门郎潘岳，潘岳多次鞭打他。（孙秀是琅邪人。潘岳担任琅邪内史时，孙秀是他手下的小吏，为人狡黠，自鸣得意。潘岳厌恶他的为人，多次鞭打侮辱他 ）卫尉石崇的外甥欧阳建向来与相国司马伦有矛盾，欧阳建曾上表弹劾司马伦的罪行（见上卷元康六年的记载 ）。石崇有个宠妾叫绿珠，绿珠擅长吹笛。（《太平广记》记载：如今白州双角山下有绿珠井。过去梁氏有个女儿容貌出众，石崇出使交州时，用三斛珍珠买下了她。梁氏居住的地方，那口旧井还在，喝了这口井水的人一定会生出美丽的女子。乡里人认为美女没有什么好处，于是用石头把井填平了 ）孙秀派人去索要绿珠，石崇不给。等到淮南王司马允战败，孙秀就诬陷石崇、潘岳、欧阳建是奉司马允的命令作乱，将他们逮捕。（《考异》记载：《石崇传》说：“石崇、欧阳建暗中知道了孙秀的阴谋，于是暗中劝说淮南王司马允、齐王司马冏谋划对付赵王司马伦。”如果石崇真的参与了司马允的谋划，司马允战败后，石崇应该会惊慌恐惧，不应该在被逮捕时，还在楼上宴饮。大概是司马伦、孙秀因为旧怨而诬陷杀害了他们。现在按照《石崇传》的记载：“孙秀索要绿珠，石崇不答应，孙秀大怒，于是劝说司马伦诛杀石崇。石崇正在楼上宴饮，武士到了门口，石崇对绿珠说：‘我今天因为你而获罪。’绿珠哭着说：‘我会在您面前以死报答。’于是从楼上跳下而死。石崇叹息道：‘这些人是贪图我的钱财啊！’逮捕他的人说：‘知道钱财是祸根，为什么不早点把它散掉！’石崇无法回答。当初，潘岳的母亲经常责备他说：‘你应该知足了，为什么还如此贪得无厌！’大概是告诫潘岳不要趁机追逐利益，不知道适可而止。服虔说：‘乾没’，就是投机求利。如淳说：获利就是‘乾’，失利就是‘没’。‘乾’，音gān 。还有一种说法：用河水作比喻，说那些人追逐利益，就像在干涸的陆地上和淹没头顶的水中一样，都不顾一切 ）后来潘岳失败，他向母亲谢罪说：“对不起母亲。”（“阿”，读音从安入声 ）于是，潘岳与石崇、欧阳建都被灭族，石崇的家产也被没收。相国司马伦逮捕了淮南王的同母弟弟吴王司马晏，想要杀死他。光禄大夫傅祗在朝堂上为他争辩，众人也都劝谏阻止，司马伦才把司马晏贬为宾徒县王（宾徒县，西汉时属辽西郡，东汉时属辽东属国都尉，晋朝时属昌黎郡 ）。
齐王司马冏因功劳被升为游击将军（《晋志》记载：骁骑将军、游击将军，都是汉朝的杂号将军，曹魏时将其设置为中军。到了晋朝，以领军、护军、左卫、右卫、骁骑、游击为六军 ）。司马冏对此并不满意，脸上露出怨恨的神色，孙秀察觉到了，而且忌惮他在京城，于是将他调出京城，任命为平东将军，镇守许昌。（胡三省注：这为司马冏从许昌起兵讨伐司马伦埋下了伏笔 ）
15. 晋惠帝任命光禄大夫陈准为太尉，录尚书事；不久，陈准去世。
16. 孙秀提议给相国司马伦加九锡之礼，百官都不敢提出异议。吏部尚书刘颂说：“过去汉朝赐给曹魏九锡，曹魏赐给晋朝九锡，都是在特定时期的做法，并非可以通用的制度（意思是只有在朝代更替的时候才会有九锡，这不是常规的制度 ）。周勃、霍光，他们的功劳极大，也没听说有被赐予九锡的命令。”（胡三省注：刘颂提到周勃、霍光安定汉室，却没有被赐予九锡，以此来挫败司马伦、孙秀的奸谋 ）张林对此非常愤怒，认为刘颂是张华的党羽，想要杀掉他。孙秀说：“已经杀了张华、裴頠，这已经伤害了朝廷的威望，不能再杀刘颂了。”张林这才罢休。于是，司马伦任命刘颂为光禄大夫。（《晋志》记载：光禄大夫与卿的地位相同，俸禄为中二千石，戴着进贤两梁冠，黑色的介帻，穿着五时朝服，佩戴水苍玉 。《考异》记载：《三十国春秋》说：“司马伦的党羽非常愤怒，谋划杀害刘颂，刘颂害怕，自杀了。”《刘颂传》说：“刘颂担任光禄大夫，不久后因病去世。”现在依据《刘颂传》的记载 ）于是朝廷下诏给司马伦加九锡之礼，又加封他的儿子司马荂为抚军将军（抚军将军，晋文帝曾授予晋武帝这一职位，后来晋武帝凭借这一职位取代了曹魏 。司马伦把这一职位加给世子，他的意图可想而知 ），司马虔为中军将军（晋武帝接受禅让后，设置中军将军，统领宿卫七军，不久后被撤销，后来又重新设置 ），司马诩为侍中。又加封孙秀为侍中、辅国将军，仍担任相国司马、右卫率（“右率”，就是右卫率 。不解除这个官职，是想掌控东宫的兵权 ）。张林等人都身居显要职位。司马伦还将相府的兵力增加到两万人，与宿卫部队人数相同，再加上他暗中隐藏的兵力，总人数超过了三万。
九月，朝廷把司徒改为丞相，任命梁王司马肜担任此职，司马肜坚决推辞不接受。
司马伦和他的几个儿子都愚蠢粗鄙，没有见识，孙秀则狡黠贪婪、荒淫无度。和他们一起共事的，都是奸佞之徒，只知道争名逐利，没有长远的谋划和深谋远虑，彼此志向和兴趣不同，还互相憎恨嫉妒。孙秀的儿子孙会担任射声校尉，他身材矮小，容貌丑陋，如同低贱的奴仆，孙秀却让他娶了晋惠帝的女儿河东公主。（胡三省注：史书记载这些，是说司马伦和孙秀已经大祸临头，却还在图谋非分的事情 ）
17. 冬季，十一月甲子日，晋惠帝立羊氏为皇后，大赦天下。羊皇后是尚书郎泰山人羊玄之的女儿。她的外祖父平南将军乐安人孙旗，与孙秀关系很好，所以孙秀拥立羊氏为皇后。晋惠帝封羊玄之为光禄大夫、特进、散骑常侍，赐爵兴晋侯。（《晋志》记载：光禄大夫，被授予银章青绶的，品秩为第三；加特进后，品秩就与左右光禄大夫相同了。晋朝设置兴晋郡，在唐朝河州境内 ）
18. 晋惠帝下诏征召益州刺史赵廞（音xin ）为大长秋，任命成都内史中山人耿滕为益州刺史。（晋朝各王国设置内史，就如同汉朝王国的相。晋武帝太康九年，把各王国的相改为内史 。《考异》记载：《帝纪》中记载为“耿胜”，《载记》《华阳国志》中记载为“耿滕”。现在依据《载记》《华阳国志》的记载 ）赵廞是贾后的姻亲，他听说被征召，心里非常害怕（胡三省注：害怕因为是贾后的亲党而受到牵连 ），又看到晋朝皇室衰败混乱，便暗中有了占据蜀地的想法。于是他打开粮仓，赈济流民，以此来收买人心。他认为李特兄弟有才能且武艺高强，他们的党羽又都是巴西（今四川阆中 ）人，和自己是同郡，便优厚地对待他们，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亲信。李特等人倚仗着赵廞的势力，专门聚集众人做强盗，蜀地的百姓深受其害。（李特等人进入蜀地的事情，始于上卷元康八年的记载 ）耿滕多次秘密上表说：“流民性情刚猛剽悍，蜀人则懦弱，主人无法控制客人，这必然会成为祸乱的根源，应该让流民回到他们原来的居住地。如果把他们留在地势险要的蜀地（胡三省注：蜀地地势险要 ），恐怕秦州、雍州（今陕西西安西北 ）的灾祸就会转移到梁州、益州。”赵廞听说后，非常厌恶耿滕。
益州接到诏书，要派一千多名文武官员去迎接耿滕。当时，成都的州治在少城（今四川成都 ），益州的州治在太城（今四川成都 ），这两座城都是秦朝张仪所建。张仪建成太城后，第二年又建造了少城。太城就是现在成都府的子城，少城只有西南北三面城墙，东面就是太城的西墙 。），而赵廞还在太城，尚未离开。耿滕想要进入州城，功曹陈恂劝谏说：“如今州府和郡府之间的矛盾日益加深（“州”，指益州；“郡”，指成都。这里说的是赵廞和耿滕之间的矛盾 ），您进城一定会遭遇大祸，不如留在少城，观察局势的变化，发布檄文召集各县的村落和堡垒，防备秦氐（胡三省注：李特等人原本是巴氐，蜀地的人因为他们迁徙到秦州边界，所以称他们为秦氐 ）。等西夷校尉陈总到了（胡三省注：陈西夷，指西夷校尉陈总。“行至”，意思是陈总来担任西夷校尉，即将到达成都。晋朝在汶山设置西夷校尉，在广州设置平越中郎将，在襄阳设置南蛮校尉，在宁州设置南夷校尉 ），再做打算。不然的话，就先退保犍为（今四川彭山 ），向西渡过江源（今四川崇州 ），以防不测。”（江源县，汉朝时属蜀郡，后来李雄分立江源郡，晋朝时改为多融县，又改为晋原县。唐朝蜀州的晋原、青城、唐安三县，都是汉朝江源县的属地 。 ）耿滕没有听从他的建议。当天，耿滕就率领众人前往州城，赵廞派兵阻拦，双方在西门交战，耿滕战败而死。（《考异》记载：《华阳国志》说：“双方在广汉宣化亭交战，耿滕杀死了传诏的人。”但州郡都治所在成都，不可能在广汉交战。而且如果赵廞已经和耿滕交战，就不应该还想直接进入州城。现在依据《载记》的记载 ）郡里的官吏都四处逃窜，只有陈恂双手反绑，前去拜见赵廞，请求为耿滕收尸安葬。赵廞认为他很讲义气，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赵廞又派兵阻拦西夷校尉陈总。陈总到达江阳（今四川泸州 ）时，听说赵廞有反叛的意图，主簿蜀郡人赵模说：“如今州府和郡府不和，肯定会发生大变故，我们应该赶紧前往。西夷府是军事要地（胡三省注：意思是西夷府掌控着蜀地的军事要权，“顺”，指耿滕，“逆”，指赵廞，让陈总帮助耿滕讨伐赵廞 ），我们帮助正义的一方讨伐叛逆，谁敢轻举妄动！”陈总却一路上走走停停，等到达南安鱼涪津（南安 县，属犍为郡，有鱼涪津。唐朝眉州青神县，是汉朝南安县的属地。宋白说：荣州应灵县、资官县、嘉州龙游，都是汉朝南安县的地方 。 ）时，已经遇到了赵廞的军队。赵模对陈总说：“我们可以拿出钱财招募士兵，抵抗敌军，如果能打败州城的军队，就能占领益州（胡三省注：意思是打败赵廞的军队，就能夺取益州，惩治罪人 ）；如果战败，我们就顺流而退，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胡三省注：意思是顺流而退，赵廞的军队追不上，肯定不会有危险 ）陈总却说：“赵益州只是怨恨耿侯，所以才杀了他；他和我并没有仇怨，为什么要这样做！”敌军已经兵临城下，他还说出这样的话，陈总真是个平庸的人。赵模说：“现在州城发动叛乱，肯定会杀了您来树立威望，即便我们不抵抗，也无济于事。”说着说着，赵模流下了眼泪，陈总还是不听，于是众人自行溃散。陈总逃到草丛中，赵模穿上陈总的衣服与敌人拼杀；赵廞的士兵杀死了赵模，发现他不是陈总，又四处搜寻，最终找到了陈总，将他杀害。（“搜”，就是寻找的意思 。《考异》记载：《帝纪》记载：“赵廞又杀死了犍为太守李密、汶山太守霍固。”按照《华阳国志》的记载，犍为太守是李苾、汶山太守是杨邠，不是李密、霍固。《载记》中也记载为“李苾”，所以《帝纪》有误 ）
赵廞自称大都督、大将军、益州牧（《考异》记载：《晋春秋》说赵廞“建号太平元年”，其他史书没有相关记载，现在不采用这种说法 ），并设置了下属官员，更换了郡守和县令，朝廷任命的官员被他征召，没有谁敢不去。（“王官”，指朝廷任命的官员）李庠率领妹夫李含、天水人任回、上官晶、扶风人李攀、始平人费他（晋武帝泰始二年，从扶风郡分出部分地区设置始平郡 。），以及氐族人苻成、隗伯等四千骑兵归附赵廞。赵廞任命李庠为威寇将军（沈约《志》记载：威寇将军，是四十号将军中的第七号 ），封他为阳泉亭侯，对他委以重任，让他召集六郡（指天水、略阳等六郡 ）的壮勇之士，很快就聚集了一万多人，让他们截断北道（指从关中进入蜀地的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