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剑阵的剧烈震荡,如同濒死凶兽的哀嚎,回荡在西方破碎的天穹下。阵图光芒明灭不定,四门剑光虽依旧凶厉,却失去了最初的圆融无暇。阴阳老祖与乾坤道人的悲壮陨落,如同两颗璀璨星辰的骤然熄灭,其爆发的最后光辉,终究在这无上凶阵上撕开了一道无法忽视的裂痕。
阵内核心,骸骨王座之上,罗睺猩红的眼眸中第一次燃起了真正的、足以焚尽理智的暴怒火焰。他筹谋万载,以西方祖脉、量劫煞气为基,布下这必杀之局,眼看就要将鸿钧等一众大能炼化,以他们的本源与气运彻底圆满自身魔道,冲击那无上境界,岂料竟被硬生生阻遏!
“鸿钧!坏吾大道,此恨倾四海难平!”罗睺仰天咆哮,周身魔气如同沸腾的黑色海洋。他猛地站起身,一柄通体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希望的长枪自虚空中跃入其手——正是那以混沌魔神脊梁混合无尽杀伐意志炼就的弑神枪!枪尖所指,空间不是碎裂,而是直接化为虚无,连混沌之气都无法靠近。
下一刻,罗睺的身影模糊了。他并非穿越空间,而是以一种更直接、更霸道的方式,人枪合一,化作一道纯粹毁灭的黑色闪电,刺穿了诛仙剑阵内部因震荡而变得脆弱的虚空壁垒,无视了阵内重重叠叠的杀戮法则,枪尖凝聚着一点极致的幽暗,直指刚刚与扬眉汇合、正欲趁势强攻阵眼的鸿钧眉心!
这一枪,快过了时光的流逝,狠过了命运的裁决,凝聚了罗睺对鸿钧、对天道、对一切秩序的终极憎恨。鸿钧周身清光暴涨,造化玉牒残片嗡鸣,却依旧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锁定神魂,仿佛下一瞬就要被彻底贯穿、道消神陨。
“道友小心!”扬眉大仙清喝一声,空间神通运转到极致,无数层空间屏障瞬间在鸿钧身前叠加、扭曲,试图偏移那致命的一枪。然而,弑神枪的锋芒太过锐利,空间屏障如同纸糊般接连破碎。千钧一发之际,鸿钧亦将自身初步融合的天道权柄催至极限,一道蕴含着“秩序”、“定义”、“存在”之力的清蒙蒙道光自其眉心浮现,堪堪抵住了那几乎触及皮肤的枪尖!
“嗤——!”
并非金铁交鸣,而是大道法则的剧烈碰撞与湮灭!黑色的毁灭魔光与清色的天道秩序之光疯狂交织、侵蚀,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鸿钧身形剧震,嘴角溢出一缕淡金色的道血,显然吃了暗亏。罗睺亦不好受,弑神枪被天道之力反震,魔躯一阵晃动。双方陷入了短暂而凶险的僵持。
就在道魔两位至尊于阵心舍命相搏之际,剑阵之外,因阵法紊乱而显露的缝隙中,战火亦全面点燃。罗睺座下四大魔将,引动残余阵法之力,率领亿万魔兵,如同决堤的污浊洪流,试图绞杀一切闯入者,并阻断鸿钧等人的后路。
面对这汹涌魔潮,一道清冽如冰泉、却又锐利无匹的剑鸣骤然响起!许飞 身化剑光,人与本命剑胎彻底合一,再无分彼此。他没有施展任何花哨的剑诀,只是将自身对“斩断”法则的领悟提升至前所未有的极致。剑光暴涨,不再是单一的线条,而是化作一条横亘天际、璀璨夺目的银色剑河!这剑河,由无数细密如尘、却又各自独立的剑气组成,它们流淌着,跳跃着,咆哮着,如同九天银河倒泻人间,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悍然撞入了魔潮之中!
剑河所过之处,魔将引动的痴念幻境被一剑斩破,嗔怒魔火被剑气湮灭,贪欲魔影被彻底洞穿,慢疑魔障被直接撕裂!四大魔将联手布下的防御,在这极致纯粹的剑道面前,竟如雪遇骄阳,层层瓦解。剑光掠过,魔兵如同被收割的麦穗般成片倒下,身躯连同魔魂皆被斩灭,化为最原始的煞气消散。许飞以一己之剑,硬生生在无边魔潮中,开辟出一条短暂的、属于“斩”之法则的绝对领域!
与此同时,李潇潇 的身影如同翩翩惊鸿,穿梭于战场边缘,以及那些被魔气波及、尚未完全魔化的残存生灵聚集地。她面容悲悯,双手挥洒间,蕴含着无尽生机的造化青雨 簌簌而落。这雨水并非凡水,而是她以太初造化之道,混合自身无量功德金光凝聚的生命甘露。
青雨落在被魔气侵蚀、痛苦哀嚎的生灵身上,那污秽的魔气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嗤嗤”的声响,被迅速净化、驱散;落在干涸开裂、被煞气污染的大地上,焦土竟重新焕发出微弱的生机,顽强的嫩芽挣扎着破土;落在受伤的神魔、修士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损耗的法力与神魂也得到滋润。她不曾杀伐,却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这片天地残存的火种,那脑后的功德金轮愈发璀璨,光芒所及,魔气退避三舍,如同黑暗中的明灯,给予了绝望者一丝温暖的希望。
然而,阵心之内的战局,依旧胶着而惨烈。罗睺凭借弑神枪之利与诛仙剑阵残余的加持,竟隐隐压制住了鸿钧与扬眉的联手。鸿钧眼神冰冷,他知道,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能打破僵局,彻底摧毁这座魔阵。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仍在戮仙门与绝仙门外苦苦支撑(或者说,被鸿钧暗中以天道之力“维持”在支撑状态)的阴阳老祖与乾坤道人残存的神魂意念。一道冰冷而无情的意念,如同最终的命令,传入他们濒临溃散的意识中:“为洪荒,为大道,此时不舍,更待何时?”
阴阳老祖的神魂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叹息,随即化为决绝。他那原本已黯淡无比的阴阳本源,猛地向内坍缩,然后……轰然自爆!并非能量的胡乱宣泄,而是将所有残存的大道感悟、生命精华,化作一道撕裂一切平衡、扰乱所有秩序的混沌风暴,狠狠撞向了南方的陷仙剑门!陷仙剑光华狂闪,发出刺耳的哀鸣,其迷惑心神的诡秘道韵被这纯粹的本源自爆悍然撕裂,剑门剧烈摇晃,几乎崩散!
几乎在同一时刻,乾坤道人残存的神魂发出一声低沉而悲壮的怒吼,他那与乾坤鼎相连的本源,不再试图镇压,而是选择了舍身相合!残魂与灵光黯淡的乾坤鼎融为一体,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着“承载”与“镇压”终极奥义的玄黄光束,如同不周山倾塌般,悍然撞入了北方的绝仙剑门!绝仙剑的绝望剑意竟被这舍身镇世的宏大意念短暂压制,漆黑的剑光为之一滞,剑门运转出现了致命的停顿!
两位古老存在以自身彻底湮灭、真灵不存为代价,终于为这场道魔之争,撬动了最后的胜负天平!
“就是此刻!”鸿钧眼中精光爆射,他与扬眉默契无比,同时发动了最强一击!鸿钧头顶造化玉牒清光大盛,三道模糊的、气息与鸿钧本体相连却又各自独立的虚影——正是他斩出的善、恶、自我三尸——浮现而出,分别扑向震荡不稳的诛仙、戮仙、绝仙三门!而扬眉大仙则全力运转空间大道,无形无质的空间法则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精准地切断了陷仙剑与阵图最后的联系枢纽!
“轰隆隆——!!”
失去了四剑支撑,诛仙阵图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撕裂声,那遮天蔽日的暗红天幕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寸寸碎裂!无穷煞气失去了束缚,向四面八方溃散。诛仙剑阵,破!
就在阵破的瞬间,鸿钧的三尸化身动作快如闪电,各自施展玄妙神通,竟是趁着四柄杀剑因阵法反噬而灵性大损、无主震荡的刹那,将其强行收取!诛仙剑落入恶尸之手,戮仙剑被善尸镇压,绝仙剑为自我尸所控!唯有那柄陷仙剑,因扬眉斩断其与阵图联系最早,灵性受损最轻,化作一道诡异流光,挣脱了束缚,紧随那同样化作一道幽暗光芒遁走的阵图,瞬间消失于西方破碎的虚空深处,不知所踪。
“鸿钧——!你窃吾至宝!!!”罗睺目睹此景,几乎气得魔魂炸裂。弑神枪疯狂舞动,逼退鸿钧与扬眉,但他自身气息也因阵法被破而急剧衰落。他知道,大势已去。
败亡之际,罗睺脸上露出了一个极端怨毒与疯狂的笑容。他不再攻击,而是将残存的全部魔力,连同自身的不灭魔魂,疯狂灌注进脚下的须弥山,灌注进那早已被他魔化的西方祖脉核心!
“天道不公,鸿钧窃道!吾罗睺今日虽败,然魔道不绝!以吾魔魂为引,以西方祖脉为祭,立纪元诅咒:自此之后,魔涨道消,循环往复,纪元更迭,魔道永昌!万物有灵者,修行悟道,皆受心魔侵扰!吾道……不孤!”
伴随着这响彻洪荒天地、直抵万物神魂本源的诅咒誓言,罗睺的魔躯与魔魂轰然自爆!毁灭性的能量瞬间席卷了整个西方大陆,那本就因魔气侵蚀而脆弱的祖脉,在这股力量的引动下,发生了连锁的、彻底的崩灭!
地龙翻身,天倾西北!无尽的灵机从西方大地被抽离、湮灭,肥沃的山川化为荒漠,充盈的河流瞬间干涸,浓郁的先天灵气如同退潮般消散。自爆的核心,一个扭曲、充斥着无尽魔念的天魔界雏形,被强行开辟出来,依附于洪荒世界之外,却又与所有生灵的心念隐隐相连。自此,洪荒修行者,无论种族,无论修为,内心深处皆潜藏了一丝魔念,需时刻警惕心魔滋生,渡劫之时,更是凶险万分。西方大地,也因此番浩劫,灵脉尽毁,元气大伤,从此沦为贫瘠的代名词,难以孕育大能。
浩劫暂息,煞气缓缓沉淀,但天地间弥漫的劫气并未完全散去,只是转化为了更为隐晦、更为持久的天魔之劫与因果纠缠。鸿钧默然立于西方焦土之上,三尸化身手持三柄杀剑归于其身。他胜了,却也见证了太多的牺牲与毁灭,自身与天道的联系愈发紧密,情感也愈发淡薄。
遥远的不周山巅,白元通过道印感知着这一切。罗睺的疯狂,鸿钧的算计,西方的贫瘠,天魔界的诞生,心魔劫的出现……这一切,都与他所知的那个神话轨迹,既有重合,又隐含着因他存在而引发的细微差异。
“魔涨道消……心魔之劫……这便是天道循环的一部分么?”白元若有所思,“然而,有阴便有阳,有魔便有正。心魔虽是劫,又何尝不能是磨砺道心的砺石?蓝星的跃升,太初之道的传播,或许能走出一条不同于纯粹依赖天道功德、亦不同于沉沦魔道的……全新超脱之路。”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株贯通三界的建木,投向了那深植于年轮中的道种,投向了那与蓝星共鸣的通道。道魔之争落幕,但属于他白元,属于太初之道,属于无数变数的洪荒新篇章,才刚刚揭开序幕。改变既定悲怆命运的努力,必须在新的纪元里,更加隐秘而坚定地进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