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蓝灰寂的剑光,如同逆流而上的鱼,悍然刺入那片猩红魂火燃烧的领域。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声响,只有一种更加深入骨髓、直抵灵魂深处的湮灭与撕扯。
苏九这一剑,凝聚了全部的精气神,剑意纯粹而决绝。冰寂之力试图冻结、瓦解那狂暴的灵魂能量,灰寂的守护之光则顽强地护持着剑光本身,抵挡着无孔不入的吞噬与侵蚀。
噬魂妖狼似乎也未曾料到这个仅有金丹修为的“猎物”,竟敢主动向它递出如此锋芒毕露的一剑。那燃烧的猩红魂火剧烈跳动了一下,庞大的灵魂躯体不闪不避,反而张开那由纯粹魂力构成的、虚幻却狰狞的巨口,迎向剑光,发出一声更加贪婪和兴奋的无声咆哮!
它要硬撼,更要吞噬这道蕴含着精纯剑意与坚韧生机的灵魂!
剑光刺入魂狼巨口的瞬间,苏九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的吸噬之力猛地攥住了她的剑意,乃至她的神魂!那感觉,就像是将自己的手臂主动伸进了急速旋转的、布满冰刃的漩涡!妖狼的魂体并非实体,剑锋的物理切割几乎无效,真正交锋的,是剑意中所承载的“意”与“念”,与妖狼那混乱狂暴、却庞大无比的本源魂力!
嗤嗤嗤—!
剧烈的灵魂层面抵消,让苏九识海如遭雷击!眼前瞬间被猩红与灰黑填满,耳中或者说灵魂感知中充斥着无数冤魂尖啸与贪婪的吞噬之音。她的剑光在迅速黯淡,冰寂剑意被那源源不绝、污浊混乱的魂力疯狂抵消,守护之光则在竭尽全力维持着剑光不散,护住她与剑之间那脆弱的联系。
僵持只持续了短短一息。
实力的绝对差距,如同不可逾越的天堑。
砰!
苏九的剑光轰然破碎!不是被击溃,更像是被那无尽的魂力“淹没”、“溶解”!
“呃啊—!”
苏九如遭重创,身形剧震,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握剑的手臂传来骨骼欲裂的剧痛,虎口崩裂的伤口鲜血狂涌。更可怕的是神魂层面的冲击,剑意被强行击破的反噬,以及被妖狼魂力侵蚀带来的冰冷与混乱感,如同无数冰锥刺入她的识海,让她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剑意...美味...更多!”
噬魂妖狼发出满足而更加饥渴的灵魂咆哮,那猩红的魂火锁定了摇摇欲坠的苏九,庞大的灵魂躯体猛地前扑,一只完全由凝实魂力构成的、半透明的巨爪,撕裂灰雾,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阴寒与吸力,狠狠抓向苏九的头颅!这一爪若是抓实,不仅肉身会瞬间被魂力侵蚀崩坏,神魂更会被直接扯出吞噬!
生死一线!
苏九强忍着神魂欲裂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眼神却在这一刻爆发出近乎燃烧的锐利!她没有试图格挡那物理无效的魂力巨爪,也没有向后闪避在化神境魂体的锁定下,仓皇后退只会死得更快。
她做了一件看似疯狂的事不退反进,侧身,拧腰,将残存的、带着血迹的灵力与不屈的剑意,全部灌注于手中长剑,不再追求剑气的宏大与领域的展开,而是将所有的“锋锐”与“寂灭”,凝聚于剑尖一点!
剑技·点星!
这是《冰心剑典》中记载的一式极为偏门、近乎搏命的刺杀剑技。放弃所有防御与变化,将全部力量凝于一点,追求极致的穿透与毁灭。对使用者要求极高,且一击不中,自身空门大开,必死无疑。
苏九的身影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险之又险地从那魂力巨爪的指缝间擦过,冰冷的魂力擦过她的护体灵光,发出“滋滋”的侵蚀声,让她半边身子都感到麻木。而她的剑,那一点凝聚了所有决绝的寒星,已然循着剑心感知中那猩红魂火跳动最核心、也是魂力流转稍显滞涩的一个“点”,无声无息地刺去!
这一次,她选择的目标,并非妖狼虚幻的躯体,而是它魂体内一张刚刚被吞噬、尚未完全消化、正痛苦嘶嚎的元婴修士面孔!那张面孔所在的魂力节点,因其残存意志的挣扎,与妖狼整体的魂力流转存在一丝极其微小的不谐!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仿佛水晶破裂。
剑尖刺中了那个魂力节点!
刹那间,冰寂剑意与灰寂守护之力混合而成的奇异力量,如同找到了裂缝的毒液,疯狂涌入!那张痛苦的面孔猛地僵住,随即如同被净化般,发出无声的叹息,彻底消散。而这一点“净化”,却像是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动了噬魂妖狼魂体内那无数被吞噬、尚未完全融合的灵魂残片的连锁反应!
“嗷—!!!”
噬魂妖狼第一次发出了痛苦而非贪婪的咆哮!庞大的魂体剧烈震颤,猩红魂火疯狂摇曳,内部无数面孔同时扭曲、哀嚎,原本相对有序的魂力流转出现了一刹那的混乱和滞涩!
机会!
苏九眼中精光爆射,毫不犹豫,抽剑,疾退!同时左手捏诀,一口精血喷在古朴长剑之上,剑身沾染鲜血,嗡鸣声中,爆发出最后的、黯淡却顽强的冰蓝光华!
“斩!”
一道远比之前细小、却更加凝练、带着她本命精血的剑气,如同离弦之箭,射向妖狼魂体因内部混乱而暂时暴露出的魂力最薄弱的区域大约是原本心脏的位置。
然而,噬魂妖狼终究是化神境的存在,即便陷入疯狂,本能依旧可怕。那剧痛和混乱只持续了不到半息,它便强行压制了内部的反噬,猩红魂火重新稳定,燃烧得更加暴戾!
面对苏九这搏命一剑,它不再轻视,灵魂躯体猛地收缩,随即如同爆炸般,释放出一圈肉眼可见的、灰黑色的灵魂冲击波纹!
这不是直接的吞噬,而是无差别的、范围性的精神风暴!
苏九那道精血剑气,在距离妖狼魂体尚有数尺时,便被这狂暴的灵魂波纹轻易震碎、湮灭!
更可怕的是,那灵魂波纹速度极快范围极广,瞬间便追上了正在疾退的苏九,狠狠撞在了她的剑心屏障之上!
“噗—!”
苏九再次狂喷鲜血,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抛飞重重撞在后方坚硬的岩壁上又滚落在地。古朴长剑脱手飞出,叮当一声落在不远处,剑身光华彻底黯淡,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纹。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浑身骨骼如同散了架,经脉剧痛,灵力彻底枯竭,而识海之中,剑心屏障已然摇摇欲坠,布满了裂痕,那灰黑色的灵魂侵蚀之力正如同跗骨之蛆,疯狂钻入,带来无尽的冰寒、混乱与绝望的低语。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的嗡鸣取代了一切声音。她能感觉到,那恐怖的气息正在迅速靠近,猩红的魂火如同死亡的灯塔,在她逐渐黯淡的视野中放大。
要...结束了吗?
如欢...对不起...
六六...照顾好他...
就在苏九意识即将沉入黑暗,噬魂妖狼那贪婪的魂力巨爪再次抬起,即将落下,彻底攫取她这“美味剑魂”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她识海深处,那因为“源初之契”的联系、因为曾经共同经历生死、因为某种更深层羁绊而留下的、极其微弱的灵魂印记!
那印记,属于秦如欢!
一直沉寂、似乎远在无尽时空之外的印记,在这一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荡漾开一圈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涟漪!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苏九心头。那不是力量,不是信息,更像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平静”。一种仿佛能湮灭所有喧嚣、抚平所有混乱、让万物归于最原始“原点”的奇异状态。
这“平静”并非主动攻击,更像是一面无形而绝对的“镜子”,映照而出。
奇迹发生了。
噬魂妖狼那即将落下的魂力巨爪,在接触到这股无形“平静”涟漪的瞬间,竟然...僵住了!
不,不仅仅是僵住。它那由狂暴、混乱、贪婪魂力构成的爪尖,如同遇到了某种天敌,或者说,遇到了某种让它的存在根基都感到“不适”与“排斥”的绝对“异常”,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波动、扭曲起来!仿佛那纯粹的“平静”,本身就对它这种由疯狂执念与吞噬欲望构成的灵魂体,有着某种根源性的“消解”作用!
妖狼猩红的魂火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类似于“困惑”和“惊疑”的情绪。它那混乱的意识无法理解,为何这个弱小猎物的灵魂深处,会突然冒出如此古怪、让它本能感到厌恶和一丝...畏惧的东西?
就是这不到十分之一息的僵滞与困惑!
对濒死的苏九而言,却如同黑夜中劈裂苍穹的闪电,照亮了最后一丝生机!
她那即将熄灭的剑心,被这突如其来的、熟悉的“平静”感猛地一激,如同火星溅入油锅,轰然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纯粹的一抹光华——那不是力量的光,而是意志的光,是明悟的光!
她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那濒临破碎的剑心,透过那灵魂印记传来的微弱联系,“看”到了彼岸的景象!
一片混沌流淌的空间中,秦如欢的灵魂悬浮着,比她之前任何一次感应到的都要...破碎!那布满裂痕的灵魂体正在剧烈颤抖,仿佛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和痛苦,尤其是眉心之处,一点混沌光芒明灭不定,正是那“平静”涟漪的源头。他似乎在强行催动着什么,以自身灵魂为薪柴,为她映照出这一线生机!
他的状态...比之前更差了!为了这一刻的干涉,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灵魂,正在付出难以挽回的代价!
“如欢...不...”
苏九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巨大的心痛与焦急甚至压过了自身的绝境。但她知道,此刻任何情绪都是奢侈,他拼上一切换来的这瞬间空隙,绝不能浪费!
剑修的本能,生死边缘的磨砺,让她几乎在“看”到秦如欢状态的同时,身体已然做出了反应。
她没有去捡剑,也没有试图调动枯竭的灵力。在那“平静”涟漪与妖狼魂力僵持、妖狼意识出现刹那空白的瞬间,苏九强撑着最后一点清明,将所有的意念,所有残存的、源自剑心的“寂灭”与“守护”真意,不再外放,而是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内—凝聚于自身识海,那因为秦如欢灵魂映照而短暂变得“平静”的核心一点!
然后,引爆!
不是攻击外界,而是...于内求变,以心印心!
以自身濒临破碎的剑心为镜,反射、共鸣那来自彼岸灵魂的、绝对的“平静”!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能涤荡灵魂的奇异波动,以苏九为中心,悄然扩散。这波动极其微弱,范围极小,与妖狼那狂暴的灵魂冲击相比,简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然而,就是这微弱的、混合了苏九剑心真意与秦如欢“原点”气息的奇异波动,在触及到噬魂妖狼那因瞬间困惑而略显迟滞的灵魂感知时,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妖狼那混乱的意识,仿佛被这“平静”与“剑意”混合的奇异频率短暂地“干扰”了,它那猩红魂火中映照出的、对苏九灵魂的贪婪锁定,出现了一刹那的...模糊和偏移!
就好像一个盯着强烈光源的人,眼前突然被投入了一颗特质不同的、会折射光线的微小水晶,虽然无法遮蔽光源,却让那锁定的焦点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偏差!
对于苏九和秦如欢这等历经生死、心意相通的存在而言,这细微的偏差,已足够!
几乎在那妖狼锁定出现偏移的同一毫秒,苏九用尽最后力气,朝着侧后方那片由先前骸骨傀儡散落堆积而成、魂力残留相对杂乱、一定程度上能干扰纯粹灵魂感知的区域猛地翻滚而去!
噬魂妖狼那迟了半拍的魂力巨爪轰然落下,却抓在了苏九原本所在位置后方的空地上,魂力爆发,将地面腐蚀出一个深坑,碎石与骨渣飞溅。
而苏九,已然险之又险地滚入了那片残骸区域,破碎的骸骨和残留的混乱魂力,虽然对她也有侵蚀,却也在一定程度上成了她暂时的、脆弱的掩体。更重要的是,她脱离了妖狼那最直接、最强烈的灵魂锁定中心!
“吼—!!”
噬魂妖狼彻底暴怒了!到嘴的猎物竟然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逃脱,它那疯狂的意识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感到被愚弄的滔天怒火。猩红魂火炽烈燃烧,更加狂暴的灵魂冲击如同风暴般开始无差别地席卷整个骸骨区域,誓要将那只小虫子连同掩体一起彻底碾碎、吞噬!
苏九蜷缩在几具巨大兽骨的缝隙间,口鼻溢血,气息微弱到了极点,身体因灵魂层面的持续冲击而不断痉挛。但她手中,却紧紧握着不知何时滚落时重新抓回的古朴长剑。剑身裂纹蔓延,却依旧冰凉。
她抬起头,透过骸骨的缝隙,望向灰雾弥漫的谷口方向,又仿佛透过无尽虚空,望向那个为她映照出“平静”、此刻灵魂却更加破碎的身影。
清冷的眸中,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翻涌决绝、痛楚、担忧,以及一丝绝境中淬炼出的、更加冰冷的锋芒。
还没完。
妖狼暴怒,攻击范围更广,但失去了精准锁定,反而给了她一丝喘息和...观察的机会。
代价是他的灵魂更加濒危。
必须尽快结束这一切。
苏九擦去嘴角的血迹,开始以残存的意志,强行梳理体内混乱的气息,同时,剑心艰难地运转,不再试图硬抗那无差别的灵魂风暴,而是如同激流中的顽石,寻找着风暴的规律,寻找着那疯狂灵魂中...可能存在的、更大的破绽。
葬魂谷内,灰雾翻腾,魂啸震天。一场实力悬殊、却因彼岸一丝微光连接而尚未终结的死斗,仍在继续。而苏九知道,下一次出手,或许就是真正分出生死的瞬间。她必须赢,为了承诺,也为了...那盏在彼岸为她几乎燃尽自身的魂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