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军帐的缝隙，洒下几缕金色的光柱，落在中央的沙盘上。可这温暖的晨光，却丝毫驱散不了帐内凝重的气氛。军议大帐内，比昨日灵武太守府的朝堂还要紧张几分 —— 数十名将领身着铠甲，肃立在沙盘周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严肃的神情，眼神中透着对接下来决策的关切。肃宗李亨坐在主位的虎皮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缓缓扫过帐内众人，最后落在了站在沙盘两侧的郭子仪和李光弼身上，语气沉稳地开口：“今日召集众卿，是要敲定《平叛策》的具体进军路线。昨日李将军已定下大方向，今日便要细化每一步部署，确保平叛行动万无一失。不知二位将军对此，可有具体的良策？”
郭子仪闻言，率先从队列中走出。他身着一身厚重的银色铠甲，虽已年近花甲，却依旧身姿挺拔，眼神锐利。他缓步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顶端缠着蓝色丝线的木杆，指向沙盘上标记着 “灵武” 和 “太原” 的两个城池，声音浑厚有力：“陛下，臣以为，当前首要任务是稳固灵武与太原的根基。灵武乃陛下登基之地，是我军的政治核心，万万不可有失；太原地处河东，是抵御叛军西进的重要屏障，二者互为犄角，缺一不可。如今我军兵力分散，各部尚未完全整合，粮草储备也仅够支撑数月，若在此时贸然出击，一旦遭遇挫败，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内将领，继续说道：“依臣之见，不如先在灵武、太原两地驻扎主力，一面加紧操练兵马，提升将士战力；一面派遣使者前往各地藩镇，晓以大义，召集天下勤王之师。同时，组织百姓开垦荒地，囤积粮草，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待勤王之师汇聚，粮草充足，兵力强盛之时，再以雷霆之势挥师东进，正面迎击叛军主力，定能一举收复长安、洛阳两京！”
郭子仪的话音刚落，帐内立刻响起一片附和之声。不少将领纷纷点头，赞同道：“郭将军所言极是！我军如今根基未稳，确实不宜冒进，稳固后方才是上策！”“是啊，叛军势大，咱们得一步一个脚印来，不能急于求成！” 郭子仪素来以持重用兵闻名，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他的计策既符合唐军当前的处境，又稳妥可靠，自然得到了众多将领的支持，尤其是那些经历过多次战败、深知叛军凶悍的老将，更是对他的提议深表认同。
可就在这时，李光弼却摇了摇头，从另一侧走上前，语气坚定地反驳道：“郭将军此言差矣！如今叛军刚刚攻占长安、洛阳，气焰正盛，若我军一味固守，只会给他们喘息之机，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巩固占领区，搜刮百姓粮草，扩充兵力。安禄山在范阳经营多年，根基深厚，麾下兵马多为悍勇之徒，若等他彻底站稳脚跟，再想平定叛乱，恐怕难如登天！”
李光弼性格素来悍勇果决，作战喜欢险中求胜。他拿起一根缠着红色丝线的木杆，指向沙盘最北端标记着 “范阳” 的城池，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臣以为，当务之急是主动出击，而非固守待援！臣请求陛下允许，挑选两万精锐骑兵，由臣亲自率领，从太原出发，绕过叛军主力控制区，出奇兵直捣范阳！范阳是叛军的老巢，是安禄山的根基所在，也是叛军粮草、军械的主要供应地。只要能拿下范阳，前线叛军便会群龙无首，粮草断绝，不战自溃！到时候，收复两京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番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帐内不少年轻将领听得热血沸腾，纷纷上前一步，抱拳请战：“李将军说得对！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末将愿随李将军出征，直捣范阳，诛杀安禄山！”“对！打叛军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知道我大唐将士的厉害！” 年轻将领们渴望建功立业，对李光弼这种激进却充满冲击力的计策充满认同，帐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热烈起来，支持奇袭之策的声音甚至压过了之前的附和声。
“荒谬！简直是荒谬至极！” 郭子仪脸色一沉，猛地放下手中的木杆，语气中带着几分怒气，“范阳距离我军控制区千里之遥，沿途不仅有叛军的层层关卡，还有山川河流阻隔。两万骑兵深入敌后，粮草如何供应？补给线路如何保障？一旦被叛军察觉，派兵包围，这支精锐骑兵岂不是有去无回？光弼，你身为沙场老将，怎可如此冒进，将将士们的性命当儿戏！”
“冒进？” 李光弼也来了火气，胸膛微微起伏，直视着郭子仪，“郭将军，如今叛军烧杀抢掠，百姓流离失所，长安、洛阳两京沦陷，祖宗基业危在旦夕！若不打一场硬仗，如何能提振我军士气？如何能安抚天下百姓？固守待援，只会让叛军越来越强，到时候勤王之师未到，我军早已被叛军包围，连灵武、太原都难保！依我看，你这不是稳妥，是保守，是怯懦！”
“你说什么？” 郭子仪气得脸色发白，手指着李光弼，声音都有些颤抖，“我郭子仪从军数十年，历经大小战役数百场，从安禄山叛乱以来，更是率军与叛军浴血奋战，何时怯懦过？我提出稳守之策，是为全军将士的性命着想，是为大唐的江山社稷着想！你怎能如此污蔑我！”
“我污蔑你？” 李光弼毫不退让，两人怒目而视，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肯让步。帐内的将领们也分成了鲜明的两派，一派围绕在郭子仪身边，支持稳守之策，认为当前应优先巩固后方；另一派则站在李光弼一侧，赞同奇袭之策，主张主动出击，直捣叛军老巢。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声音越来越大，整个军帐都仿佛要被掀翻。
肃宗李亨坐在主位上，眉头紧锁，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郭子仪和李光弼都是大唐的名将，一个沉稳持重，一个悍勇果决，两人都为平定叛乱立下过汗马功劳，他对两人都十分信任。而且，仔细想来，两人的计策也各有道理 —— 郭子仪的稳守之策能避免风险，保存实力；李光弼的奇袭之策则能抓住战机，快速扭转战局。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难抉择，生怕选错策略，耽误平叛大事。
周虎站在李默身边，看着帐内争吵不休的景象，忍不住小声嘀咕：“将军，您看他们吵的，跟菜市场里讨价还价似的，哪有一点将军的样子。依我看啊，郭将军的计策也太稳了，等召集完勤王之师，囤积够粮草，估计都过去大半年了，到时候叛军指不定发展成什么样了，得等猴年马月才能反攻；李将军的计策又太险了，两万骑兵深入敌后，万一被叛军包围，那可就全完了，咱们损失不起啊。”
李默轻轻点了点头，周虎的话虽然直白，却也说到了点子上。他心中很清楚，郭子仪的稳守之策虽然稳妥，却过于保守，会错失当前的战机，给叛军足够的时间巩固防线、扩充实力，到时候再想平定叛乱，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大；而李光弼的奇袭之策虽然激进，能打叛军一个措手不及，却风险极高，范阳路途遥远，叛军防守严密，两万骑兵深入敌后，很可能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一旦失利，唐军的精锐骑兵将损失惨重，再也无力与叛军抗衡。
高力士也悄悄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对李默说：“将军，陛下现在正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您如今身居参赞军机之职，掌管军事决策，在这关键时刻，可得拿出个主意来，帮陛下化解这场分歧啊。”
李默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该自己开口了。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铠甲，大步从队列中走出，对着主位上的肃宗躬身行礼，语气沉稳地说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肃宗闻言，眼前一亮，连忙说道：“李将军有话但说无妨！朕正为此事烦恼，若你有好的建议，朕定当采纳！”
帐内的争论声瞬间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集中在李默身上。郭子仪和李光弼也暂时停了下来，看向李默，眼中带着几分期待 —— 他们虽然争论不休，但也知道彼此的计策都有不足，此刻都想听听李默能提出什么更好的方案。
李默走到沙盘中央，目光缓缓扫过沙盘上的山川河流、城池驿站，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郭将军的稳守之策，意在固本培元，确保我军根基不被动摇，这是平叛的基础，有其可取之处；但此策过于迟缓，会给叛军喘息之机，错失当前的有利战机，这是其不足之处。李将军的奇袭之策，意在釜底抽薪，直捣叛军老巢，能快速打击叛军的嚣张气焰，这是其优势；但此策过于冒进，深入敌后风险太大，一旦失利，后果不堪设想，这是其缺陷。”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定：“臣以为，二者皆有可取之处，也皆有不足之处。若能取二者之长，补二者之短，结合当前的战局形势，或许能找到一条最优的进军路线。”
“哦？” 肃宗好奇地向前探了探身子，问道，“李将军有何具体想法？不妨细说，让朕与众卿都听听。”
李默拿起一根缠着白色丝线的木杆，先指向沙盘上的河东地区，然后又指向河北一带，缓缓说道：“陛下，臣以为，我军可分两步走，同时推进。第一步，由郭将军率领五万主力兵马，驻守河东的太原、绛州等地，一方面加固城池防御，修筑工事，摆出要与叛军正面决战的姿态，牵制叛军在河南前线的主力兵力，让他们误以为我军要固守待援，不敢轻易西进；另一方面，郭将军可在河东地区招募新兵，操练兵马，同时组织百姓开垦荒地，囤积粮草，为后续的大规模反攻做准备。”
接着，他的木杆指向河北地区，继续说道：“第二步，由李将军挑选两万精锐骑兵，组建一支偏师。但这支骑兵不直捣范阳，而是从太原出发，绕过叛军的防线，前往河北，与颜真卿、张巡等义军首领汇合。河北地区多为平原，便于骑兵机动，而且义军熟悉当地地形，能为我军提供掩护和情报支持。李将军与义军汇合后，要不惜一切代价，持续袭扰、切断幽州（范阳）至河南前线的粮草补给线 —— 这条补给线是叛军的生命线，前线十几万叛军的粮草物资，全靠这条线路运输。”
他加重语气，强调道：“叛军的主力集中在河南前线，攻打潼关、洛阳等地，后方的防御相对薄弱。只要李将军能率领骑兵与义军配合，不断袭扰他们的补给线，烧毁粮草运输队，攻占粮草仓库，不出三个月，前线叛军必因粮草短缺而军心动摇，士气低落。到时候，郭将军再率领河东主力从正面出击，攻打河南的叛军；李将军则与义军从河北南下，夹击叛军后方。如此一来，叛军腹背受敌，首尾不能相顾，必败无疑！收复两京，也将指日可待！”
李默的话音落下，帐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所有人都盯着沙盘，仔细思索着他的计策，脸上渐渐露出了认可的神色。郭子仪和李光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赞同 —— 这个计策既保留了郭子仪稳守固本的核心，又采纳了李光弼主动出击的思路，既避免了风险，又抓住了战机，确实是当前最优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