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门前，死寂像冻硬的冰壳罩住整片广场。楚曦那轻描淡写的一指，不仅碾碎了邪术，更如同无形的重锤，击垮了所有闹事者的心理防线。瘫软在地的道人嘴角淌着黑血，玄色道袍沾满泥雪；面如死灰的御史攥着木牌的指节发白，木牌边缘硌得掌心渗血；围观百姓缩着脖子往后退，寒风卷着碎雪掠过，掀动禁军甲胄下摆发出 “哗啦” 轻响，却没人敢发出半声咳嗽 —— 所有目光都黏在那个眉染金痕、气息威严的少女身上，敬畏里裹着后怕，像见了能镇住灾厄的神只。
唯有紧挨着她的沈逸，敏锐地捕捉到楚曦身躯极其细微的一晃 —— 那弧度轻得像被风吹动的烛火，却逃不过他护在她身侧的眼。更让他心揪的是，她背在身后的右手，指尖正不受控地轻轻颤抖，指腹还残留着引动力量时的暗金微光，连指甲盖都泛着不正常的青白。方才那看似举重若轻的一指，实则是将龙气与归墟本源强行拧成一股，既要碾碎邪术，又要远程镇压废井暴动，耗费的心神与力量，堪比在北境对抗幽冥漩涡时的凶险，只是她偏要撑着那份不容置疑的威严。
“拿下！” 沈逸压下喉间的涩意，沉声下令。早已待命的禁军立刻上前，玄色靴底踩过融雪的泥泞，铁镣 “哗啦” 套在闹事者手腕上时，有人还在喃喃 “妖女”，却被士兵按着头往前拖，脸蹭过结冰的地面，留下道道血痕。阿七指挥影卫疏散人群，扮成小贩的影卫捡起滚落在地的冷硬糖糕，竹篮里的短刃还露着半寸寒光，靠在墙角的影卫则盯着那几名被拖走的道人，眼底的冷意像要冻住人 —— 他们很清楚，这些人只是棋子，真正的毒计还藏在后面。
楚曦没有再多言，转身时裙摆扫过地上的雪粒，在青石板上留下浅浅的痕迹。沈逸自然地护在她左侧，替她挡住迎面吹来的寒风，却能感觉到她每一步都走得极稳，稳得有些刻意，像是在强撑着不让身体晃倒。体内气血翻涌得像沸腾的水，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疼，识海深处那刚刚被龙吟压制下去的 “渊” 之意识，竟因为方才引动了更深层的归墟本源，如同被泼了热油般再次躁动起来。冰冷的低语不再是模糊的蛊惑，而是清晰地钻入耳膜：“…… 龙气滋味如何？你看，它既能护你，也能养我……”“…… 再撑下去，你的心脉会先碎……”，像附骨之疽般缠绕不休，连指尖残留的龙气暖意，都透着股被污染的冷。
更让她心悸的是，眉心的暗金痕迹传来一阵阵灼热与刺痛感 —— 那温度不是寻常的烫，是像有细小的火针在往皮肉里钻，顺着血脉往识海扎。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道原本象征龙气绑定的痕迹，此刻竟在微微搏动，像颗小型的心脏，每跳一下就吸收一丝周围的龙气，再反馈给识海的 “渊”。方才在承天门引动力量时，这痕迹竟成了 “渊” 的 “输血管”，悄无声息地助长着那股黑暗意志的气焰。
回到郡王府静室，沈逸屏退左右时，连守在门外的侍女都能听见室内压抑的咳嗽声。楚曦刚转过身，便再也撑不住，踉跄着往铺着玄色绒垫的蒲团倒去，沈逸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她的腰，指尖能摸到她衣料下的脊背绷得发僵，还在微微颤抖。下一秒，她猛地侧过头咳嗽，指缝间竟渗出了暗红色的血液 —— 那血不是寻常的鲜红，而是裹着丝丝缕缕的黑气，滴落在地面缠龙阵的银粉符文上，瞬间发出 “滋滋” 的轻响，像烧红的铁碰到冰，黑气遇着符文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曦儿！” 沈逸大惊失色，左手扶住她的肩，右手立刻按在她的腕脉上，精纯的内力像温流般往里渡。可刚碰到她的脉门，便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排斥 —— 那力量不是 “渊” 的冷意，而是龙气与归墟本源碰撞产生的乱流，像漩涡般将他的内力搅得支离破碎，只能勉强护住她的心脉，却无法缓解那股噬心的疼。
楚曦摆了摆手，气息微弱地示意自己还撑得住。她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内视己身，眼前的景象比想象的更糟：识海中央的金色海洋原本平静如镜，此刻却翻涌着滔天巨浪，浪尖上还沾着墨色的 “渊” 之气息，像脏污的油浮在水面。更可怕的是，金色海洋的边缘已经开始被墨色侵染，那些墨色不是缓慢蔓延，而是像有生命的触手，牢牢抓着金色的浪，一点点往中心拖，每拖一寸，她的头就疼得更厉害，连呼吸都跟着顿一下。
而眉心的暗金痕迹在识海里对应的位置，竟裂开了一道细小的黑缝 —— 那黑缝里不断涌出淡淡的黑气，与识海的 “渊” 遥相呼应，像两座连通的桥梁。她终于明白，这道痕迹不再仅仅是力量的显化，更像是 “渊” 为自己留的 “通道”：它借着龙气绑定的契机，将这道痕迹改造成了 “中转站”，一边吸收外界的龙气与百姓因敬畏产生的微弱信仰之力，一边将这些力量转化为滋养自身的养料，让她亲手用 “枷锁” 养着自己的敌人。
“它…… 它在利用龙气…… 和我眉心的印记……” 楚曦喘息着睁开眼，眼底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连嘴唇都泛着青白色。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眉心的痕迹，刚碰到就倒吸一口凉气 —— 那灼热感比之前更甚，仿佛要把皮肉烫穿。声音里充满了疲惫，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她之前以为能靠意志 “淬炼” 渊识，可现在才发现，这 “渊” 比她想象的更狡猾，它不硬碰硬，而是像藤蔓般缠上来，借着她的力量生长，等着将她彻底吞噬。
沈逸听完，心沉到了谷底。他紧紧握住楚曦冰冷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泛白的指节，试图传递一些温暖，却发现她的手凉得像块冰，连脉搏都跳得又快又弱。他张了张嘴，想说 “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却又说不出口 —— 此刻他们像被困在没有出口的迷宫里，每走一步都踩着陷阱，连退路都被堵得严严实实。
就在楚曦竭力用意志压制识海乱流时，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突然撞碎了静室的宁静。那脚步声不是侍女的轻缓，而是带着急刹的踉跄，靴底蹭过走廊青砖时发出 “吱呀” 的摩擦声，连守在门外的亲兵都没来得及阻拦，一名沈逸留在宫中的心腹侍卫就直接闯了进来。
那侍卫的玄色宫服肩头沾着半融的雪，雪水顺着衣料往下淌，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靴底裹着宫道的泥，还沾着几片枯草；他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全是冷汗，连呼吸都带着跑岔气的喘息，一进门就 “噗通” 跪在地上，膝盖砸在青砖上发出闷响：“将军！郡主！不好了！陛下…… 陛下他……”
楚曦和沈逸心中同时一凛，像被冰锥扎了下！沈逸猛地站起身，玄色披风扫过蒲团，带起一阵风：“陛下怎么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连指节都攥得发白 ——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陛下刚才在批阅奏疏时，突然一口血喷在奏本上！” 侍卫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掉，砸在地上的水洼里，“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去了，围着龙榻急得团团转，说是…… 说是急火攻心，邪风入体，加上之前渊墟余毒没清干净，现在龙气…… 龙气都在往体外散，脉象弱得快摸不到了！”
他说着，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 —— 盒子的边角打磨得光滑，上面刻着细密的云纹，却沾着几道黑痕，像是被什么脏东西蹭过。侍卫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铺着明黄的绸缎，绸缎上还沾着根细如发丝的黑色蛊丝，赫然躺着一只已经僵死的暗紫色蛊虫。那蛊虫比指甲盖还小，足肢蜷缩着，虫背上刻着细小的南疆巫纹，触须已经发黑；虫尸旁边，还有一小撮灰烬，灰烬里残留着半片符纸碎角，上面能辨认出 “蚀龙气” 三个字的残痕，还泛着淡淡的黑气。
“这…… 这是在陛下枕边的锦枕下发现的！” 侍卫的声音抖得更厉害，“是负责整理寝殿的宫女发现的，刚拿给太医看，太医说…… 说这是‘惑心蛊’的成虫，而且那符纸是南疆的‘蚀龙符’，烧了之后能悄无声息地耗损龙气，和蛊虫配合着用，专门针对帝王的气运！”
惑心蛊！蚀龙符！楚曦和沈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滔天的怒火。那些余孽竟真的把爪子伸到了楚琰身边！他们在承天门外制造混乱，不过是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真正的杀招，是藏在紫宸殿的蛊虫与符纸！
这一招，阴毒到了骨子里！楚琰若在此时出事，之前所有关于 “楚曦操控陛下” 的流言都会瞬间坐实 —— 百姓会以为是她用邪术害了皇帝，朝臣会借着 “诛逆” 的名义讨伐她；而她刚刚在承天门前展现的 “非人” 力量，更会成为 “弑君妖女” 的铁证！到时候，她百口莫辩，大永朝会瞬间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那些蛰伏的诸侯、隐藏的逆党，都会趁机起兵，整个天下都会跟着乱起来！
“好一招…… 釜底抽薪！” 楚曦的声音冰冷刺骨，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体内的暗银能量因这极致的怒意再次不受控制地躁动，顺着血脉往四肢冲，指尖的银光忽明忽暗，眉心的金痕光芒大盛，甚至隐隐压过了她眼中的清明 —— 识海的 “渊” 又在趁虚而入，低语变得更清晰：“…… 你看，你守护的人，快没了……”“…… 放弃吧，只有我能帮你……”
“立刻进宫！” 沈逸当机立断，他知道此刻每一分每一秒都关乎楚琰的生死，也关乎大永的存亡。他弯腰扶起楚曦，右手牢牢托着她的胳膊，生怕她再次踉跄 —— 楚曦的身体比他想象的更虚，站着都需要借力，脸色白得像张纸，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暗红血迹，眉心的金痕灼灼发光，让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极其矛盾的气息：既有龙气加持的不容侵犯的威严，又带着归墟本源与 “渊” 纠缠的邪异，像尊随时会碎裂的琉璃神像。
楚曦强行压下体内翻江倒海的力量冲击，指尖攥紧了藏在袖中的银纹符 —— 符纸泛着淡光，与眉心的金痕隐隐呼应，能稍微缓解那股噬心的疼。她知道此刻进宫，风险堪比闯龙潭虎穴：楚琰身边定然布满了各方眼线，有逆党的细作，有观望的朝臣，还有被蛊惑的宫人，她任何一丝力量的异常，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攻击她的利器；而识海的 “渊” 像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在她最虚弱的时候爆发，让她彻底失控。
但是，她不能不去。楚琰不仅是大永的皇帝，更是那个从小护着她、把她抱在膝头教她识字、在她被恶犬追时挡在她身前的哥哥，是她在这个世界最亲的人，是她拼命守护的羁绊。于公，她是镇国郡主，要护大永安稳；于私，她是楚曦，要救自己的兄长。
“走。” 楚曦的声音沙哑却坚定，她抬起头看向沈逸，眼底没有了之前的疲惫，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无论如何，先救皇兄。若真有人想借此陷害我…… 我认了。”
两人不再迟疑，沈逸扶着楚曦快步走出静室。守在门外的亲兵早已备好战马，马身上裹着防滑的麻布，马鞍旁挂着应急的伤药和水囊。沈逸先扶楚曦上马，再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手臂牢牢圈住她的腰，替她挡住迎面而来的寒风。
夜色深沉得像化不开的墨，皇宫的轮廓在黑暗中如同蛰伏的巨兽，宫墙的阴影压得人喘不过气。紫宸殿方向的灯火通明，却没有半点往日的暖意 —— 那些灯火不是安稳的暖黄，而是晃动的、急促的，像风中摇曳的鬼火，连巡逻士兵的火把在宫墙上晃过，都透着慌不择路的乱。楚曦能清晰地感知到，那道代表楚琰生命的龙气，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得黯淡、涣散，像快要熄灭的烛火，连带着她体内的龙气都跟着发颤，眉心的金痕疼得更厉害了。
而在她的识海深处，冰冷的低语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嘲弄：“…… 看啊…… 你守护的王朝，你在乎的人，都要没了……”“…… 归来吧，楚曦…… 唯有‘终结’，才是永恒……”
马蹄踏过结了薄冰的宫道，“嘚嘚” 声撞在寂静的夜里，像在为这场生死未卜的奔赴，敲着沉重的鼓点。楚曦靠在沈逸的怀里，能感觉到他胸膛的温热和稳定的心跳，这让她稍微安心了些。她抬起头，望着紫宸殿越来越近的灯火，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 不管是 “渊” 的蛊惑，还是逆党的毒计，她都不会让他们得逞。哪怕赌上自己的性命，她也要护住楚琰，护住这大永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