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话语，如同无数柄无形的重锤，裹挟着来自现实维度的冰冷铁锈味，狠狠砸在了石室内每一个人的认知根基上。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被彻底抽空，时间也随之凝固。
**死一般的寂静。**
这寂静并非空无，而是充斥着无声的惊雷、崩塌的信仰和灵魂的尖啸。
**凌月**那向来清冷如玉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苍白如雪，甚至隐隐透出一丝灰败。她放在石桌上的手微微颤抖，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凸显出青白的轮廓。那双曾映照过星陨阁兴衰、洞察过剑道至理的明眸，此刻却剧烈地动荡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瞳孔深处寸寸碎裂。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质问，想反驳，想寻求一丝否定这荒谬真相的可能，但最终，只从喉间逸出一丝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血腥气的抽息。对她而言，坚守的道心、守护宗门的信念，乃至自身存在的意义，都在这一刻被连根拔起，抛入了无垠的、令人恐惧的虚空。世界是假的？修行是徒劳？守护……只是一场被设定好的剧目？
**玄石道人**的反应则更为直接和剧烈。他那张饱经风霜、总是带着暴躁与不耐的粗犷脸庞，瞬间僵住，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足以塞进一个鸡蛋。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却涣散失焦，仿佛看到了比魔潮更加恐怖、更加无法理解的东西。他魁梧的身躯晃了晃，像是被无形的巨力击中，猛地向后一仰，若非石凳支撑，几乎要栽倒在地。“虚……虚拟……农、农场？”他艰难地重复着这个完全陌生的词汇，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炼器一生的他，信奉的是锤锻物质、掌控能量，此刻却被告知，连他自身、他锤打的材料、他依存的世界，都可能只是“虚拟”的造物？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千万倍！
**清歌**的游戏角色无法做出太丰富的表情，但那悬浮的投影却在这一刻剧烈地波动、闪烁起来，如同信号不良的全息影像。她沉默着，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随后，她的声音透过意识连接传来，那平日里冷静、条理清晰的语音，此刻充满了无法抑制的震颤和破碎感：“情感……能源？我们……玩家……所有的投入，所有的热爱，所有的……朋友和回忆……都只是……被采集的……**数据**？”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荒谬感。作为玩家领袖，她比凌月和玄石更能理解“虚拟世界”的概念，但正因如此，当被告知自己视若第二个家园、倾注了无数真实情感的世界，其本质竟是一个冰冷的能源农场时，那种被欺骗、被利用、被彻底亵渎的愤怒与悲凉，几乎要冲破她理性的外壳。
石室内，三人不同的反应，却共同勾勒出一幅认知被彻底颠覆的震撼图景。
玄石道人猛地抱住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粗壮的手指深深插入乱发之中，仿佛要将这恐怖的信息从脑子里抠出去。
凌月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剧烈颤抖，胸口起伏不定，显然在进行着极其艰难的内心的搏斗与重建。
清歌的投影光芒明灭不定，仿佛她内在的“服务器”也因为过载的信息而濒临崩溃。
这一切，都远超了他们想象的极限。
宗门争斗，正魔之战，哪怕是传说中的仙界与魔界，都在一个可以理解的框架内。但“星际文明”、“虚拟农场”、“情感能源”……这些概念彻底跳出了他们固有的认知范畴，将他们的世界观碾得粉碎。
林风静静地等待着，没有出声打扰。他理解这种冲击，因为他自己也曾经历过，甚至更加直接、更加残酷。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他们需要时间，去消化，去崩溃，然后……在废墟之上，选择是否重建。
时间一点点流逝，石室内的压抑气氛几乎凝成了实质。
终于，玄石道人缓缓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但那最初的疯狂与茫然，逐渐被一种混杂着暴怒与破罐破摔的狠厉所取代。他死死盯着林风，声音如同砂石摩擦：“小子……你……你没骗老子？”
“证据确凿。”林风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墨菲在现实世界确认了服务器和空壳公司，我亲眼看到了维生舱和星空。我们，没有退路，唯有面对。”
玄石道人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猛地一拳砸在石桌上，坚硬的石桌瞬间布满裂纹：“他娘的！管他是神仙还是妖怪！想把老子当猪养？老子就先拆了他的猪圈！”
凌月也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眼中的动荡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冻结了所有情感的、极致的冰冷。那是一种将自身也化为利剑的决绝。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望着虚空，仿佛在凝视那看不见的、星空之外的敌人，声音清冽如冰泉：“真也好，假也罢。此身在此，此心在此，欲毁之者，便为死敌。”
清歌的投影也稳定了下来，光芒不再闪烁，她的声音恢复了部分冷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锋芒：“如果这是游戏，那我们现在知道了终极boSS是谁。如果我们的感情是能源，那我们就用这能源，烧出一条生路。玩家，从不畏惧挑战，更不会接受……被定义为‘燃料’的命运。”
震惊过后，是破而后立的决意。
核心圈的震动，并未摧毁他们，反而在认知的废墟上，催生出了更加极端、更加团结的——**反抗意志**。
林风看着他们，知道摊牌最艰难的一关，已经过去。
接下来，就是将这凝聚的意志，转化为刺向星空利刃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