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舆论的风暴是一场看得见的喧嚣，那么资本的暗流，则是一场听不见的战争。
这场战争的中心，不在绿茵场，而在多特蒙德俱乐部那间算不上宽敞的体育主管办公室里。
米夏埃尔·佐尔克最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的办公桌上，两部电话像是两座永不停歇的火山，轮流喷发着来自欧洲各地的问候。他的私人手机，也被各种陌生的、显示着+44（英国）、+34（西班牙）、+39（意大利）区号的号码，轰炸到几乎瘫痪。
在白鹿巷那场史诗般的平局之后，那些之前还只是礼貌性试探的“苍蝇”们，现在彻底撕下了绅士的面具，变成了一群闻到血腥味的、贪婪的鲨鱼。
“喂，米夏埃尔，是我，彼得·凯尼恩。”
电话那头，是切尔西cEo那标志性的、沉稳而又带着一丝压迫感的声音，“我想，我们不用再兜圈子了。关于你们的36号，我们准备提交一份正式的报价。四千万欧元，一次性付清。这对于一个只踢了不到半个赛季的年轻人来说，是一个非常有诚意的价格了。”
佐尔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用他那已经重复了上百遍的说辞，礼貌地回绝：“谢谢你的诚意，彼得。但正如我之前所说，楚是非卖品。他是我们未来的基石。”
“基石？” 电话那头的凯尼恩轻笑了一声，“米夏埃尔，我们都清楚多特蒙德的财政状况。四千万欧元，足以让你们还清大部分债务，并且在夏天买下三到四名实力派球员了。别那么固执，这桩生意，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抱歉，彼得，这不是钱的问题。” 佐尔克挂断了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另一部电话又响了起来。
这次，是来自马德里的。
“佐尔克先生，日安。我是米贾托维奇。” 皇马体育总监的声音，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傲，“关于楚风，卡尔德隆先生对他非常感兴趣。我们知道他有一份3500万欧元的违约金条款……”
佐尔克的心，猛地一跳！
他们竟然连违约金的数额都打探到了！这些豪门的触角，简直无孔不入！
“……我们认为，这个价格，对于一名如此有潜力的球员来说，非常合理。” 米贾托维奇继续说道，“我们不打算通过谈判来浪费彼此的时间。如果球员本人同意，皇家马德里，愿意直接激活他的违约金条款。”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佐尔克的心上！
直接激活违约金！
这意味着，只要楚风自己点头，多特蒙德将没有任何阻止的权力！球员将可以直接与皇马进行合同谈判！
这是赤裸裸的、最直接的“挖角”！
“米贾托维奇先生，” 佐尔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变得冰冷，“首先，楚风与俱乐部有长约，他在这里过得很开心，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愿。其次，任何俱乐部，如果想绕过我们直接接触球员，都将视为违规操作。多特蒙德，会保留上诉至国际足联的权力。”
“呵呵，当然，我们当然会遵守规则。” 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不屑，“我只是想提醒你，白色的球衣，对于任何一个球员来说，都是无法拒绝的诱惑。希望你们能好好‘留住’你们的天才。再会。”
电话被挂断了。
佐尔克瘫坐在椅子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知道，事情已经开始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3500万欧元的违约金，在签下新合同时，他以为那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但现在看来，在皇家马德里这种级别的巨鳄面前，那不过是一扇可以随时一脚踹开的木门。
而比皇马更可怕的，是那些不按常理出牌的“新贵”。
“叮咚——”
一封来自他私人邮箱的新邮件提示音响起。
发件人的名字，他并不熟悉。但邮件的后缀，却让他瞳孔猛缩。
**@mcfc.co.uk**
是曼城！那家刚刚被阿布扎比财团收购，正在全世界范围内挥舞着支票本，掀起“金元足球”狂潮的曼城！
邮件的内容，简单粗暴，充满了石油美元的傲慢气息。
**“尊敬的佐尔克先生：**
**我们是曼城足球俱乐部。我们对贵俱乐部的球员楚风，抱有极大的兴趣。**
**我们不在乎他的合同状况，也不在乎违约金是多少。**
**请直接给出一个你们认为无法拒绝的价格。**
**五千万？六千万？或者更高？**
**只要你们敢开价，我们就敢付钱。**
**期待您的回复。”**
没有问候，没有客套。
只有一串串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数字。
佐尔克看着这封邮件，第一次，他的内心，产生了一丝动摇。
六千万欧元？
这个数字，对于2008年的多特蒙德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可以瞬间从一支为财政问题而挣扎的球队，变成全欧洲最富有的俱乐部之一。
意味着，他们可以买下任何他们想要的球员，去打造一支真正的冠军之师。
但代价，是卖掉球队的未来，卖掉那个刚刚点燃了整座城市希望的少年。
佐尔克将这封邮件打印出来，拿着它，走向了隔壁主教练的办公室。
克洛普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他正在和助理教练布瓦奇，一起研究着下一个联赛对手，卡尔斯鲁厄的比赛录像。
当佐尔克将那份打印出来的邮件放在他面前时，克洛普只是扫了一眼，便将其扔在了一边。
“一群疯子。” 他淡淡地说道。
“尤尔根，这不是疯子，这是现实。” 佐尔克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皇马已经准备激活违约金了。曼城，更是开出了一张空白支票！我们那3500万的违约金，根本困不住他！只要球员自己想走，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呢？” 克洛普抬起头，反问道，“你想说什么？让我去说服他留下来？还是……我们应该考虑一下曼城的价格？”
佐尔克沉默了。
作为俱乐部的管理者，他必须从经营的角度考虑问题。六千万欧元，对于多特蒙德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这笔钱，甚至可以让他们修建一座新的训练基地。
克洛普看出了他的犹豫。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训练场上，那个正在和队友们嬉笑打闹的36号身影。
“米夏埃尔，”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我问你一个问题。我们重建这支球队，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冠军，为了重现多特蒙德的辉煌。” 佐尔克回答道。
“那么，你觉得，是六千万欧元能带给我们冠军，还是一个健康的、开心的、愿意为我们拼尽一切的楚风，能带给我们冠军？”
佐尔克再次沉默了。
“钱，我们可以慢慢赚。德甲的电视转播费在上涨，我们的球场上座率是全欧洲最高的，只要我们能打进欧冠，一切都会好起来。” 克洛普转过身，眼神灼灼地看着佐尔克。
“但是，像风这样的球员，我们可能等一百年，也等不来第二个！他不仅仅是一个天才，他是一种精神！是一种象征！他让这群年轻人相信，他们可以击败任何对手！他让整座城市的球迷，重新看到了希望！这些东西，是六千万，甚至一个亿，都买不来的！”
“你卖掉了他，我们确实会有钱。但我们，会立刻失去我们的灵魂。”
“一支没有灵魂的球队，就算堆满了球星，也不过是一具华丽的行尸走肉。那不是我想要的足球，也不是这家俱乐部应该有的样子。”
克洛普的一番话，像一记记重锤，敲打在佐尔克的心上。
是啊，自己差点就被那些冰冷的数字，迷惑了心智。他想起了俱乐部差点破产时，球迷们依然不离不弃地填满看台的场景；他想起了克洛普刚来时，向他描绘的那幅充满激情与热血的蓝图。
多特蒙德的根，从来就不是金钱，而是“Echte Liebe”——那份真爱。
“我明白了，尤尔根。” 佐尔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走上前，拿起了那封来自曼城的邮件，当着克洛普的面，将它撕得粉碎。
“我会处理好这一切。我会告诉他们，想买楚风，可以。除非，他们用整个阿提哈德球场来换！”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知道，他们做出了一个艰难的、但绝对正确的决定。
他们选择了未来，选择了梦想，选择了那份比金钱更宝贵的东西。
当天下午，马克·科西克，以楚风官方经纪人的身份，向全欧洲的媒体，发布了一份公开声明。
声明的内容很简单：
“楚风先生，对目前在多特蒙德的生活和工作，感到非常满意。他与俱乐部、教练和队友之间，有着完美的合作关系。在可预见的未来内，他没有任何离开多特蒙德的计划。他将专注于为球队赢得更多的胜利。感谢所有豪门俱乐部的青睐，但请不要再进行任何形式的接触和打扰。”
这份声明，如同一道坚固的壁垒，暂时挡住了所有外界的骚扰。
那些还在蠢蠢欲动的俱乐部，也暂时偃旗息鼓。他们知道，当球员本人和其经纪人，都明确表达了留队意愿时，任何强行挖角的行为，都将变得毫无意义，甚至会败坏自己的名声。
一场看不见的战争，在多特蒙德俱乐部内部的团结一致下，暂时落下了帷幕。
而楚风，对此，几乎一无所知。
他只是发现，训练场外的记者，似乎少了一些。他的手机，也终于清净了下来。
他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和队友的磨合之中。
他不知道，为了让他能安心地踢球，他的主教练，他的体育主管，他的经纪人，在背后，为他抵挡了多少足以改变他一生的惊涛骇浪。
他只需要，像克洛普所说的那样。
像个士兵一样，去迎接下一场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