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教主那道充满了绝望的神念，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其余几位圣人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
非阵，非禁。
道韵天成。
吾之剑意，入之则化，如石沉海。
勿要再探。
短短二十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无形的混沌神锤，狠狠地砸在他们的圣魂之上。
昆仑山，玉虚宫。
元始天尊跌坐在云床之上，脸上那标志性的高傲与威严，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发自灵魂的无力感。
他败了。
败得不明不白，甚至连对方的一根汗毛都没见到，就心神受创，狼狈而逃。
他本以为，这已经是极致的屈辱。
可现在，他那向来眼高于顶，天不怕地不怕的三弟，通天，也败了。
败得比他更彻底，更干脆，更令人绝望。
通天教主，执掌诛仙剑阵，主洪荒杀伐，其剑道之锋锐，连天道都要避其锋芒！可就是这样无坚不摧的剑意，在那不周山中，却连一朵浪花都未曾翻起，就被当成了养料，吸收殆尽。
这是何等恐怖的境界？何等匪夷所思的手段？
“道韵天成……”元始天尊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只觉得一阵阵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三弟，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们以为对方是在布阵，是在设禁。
可实际上，人家什么都没做。
那股令他们圣人都感到绝望的力量，仅仅是那位存在……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气息而已。
就如同凡人呼吸，鸟儿飞翔一般，是其生命最本能的一部分。
去挑衅这样一位存在，就如同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可笑到了极点。
西方须弥山。
接引和准提两位圣人，早已停止了讲道，那张永远挂着疾苦之色的脸，此刻更是写满了惊恐。
“师兄……通天师兄他……他的剑……”准提的声音都在发颤。
“阿弥陀佛。”接引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可那剧烈颤抖的睫毛，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此事，已非你我所能揣度。封山，立刻封山！我西方教弟子，十个元会之内，不得踏出须弥山半步！”
他怕了。
是真的怕了。
什么大宏愿，什么西方大兴，在这样一位连道祖都未曾提及过的，无法理解的恐怖存在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万一哪天，这位存在睡觉翻个身，不小心把他们西方这点家底给压没了，他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娲皇天中，女娲娘娘幽幽一叹，挥手间，整个娲皇天彻底隐匿于混沌之中，再无一丝气息外泄。
她很庆幸，自己当初造人之时，只是远远地在不周山下进行，没有动过任何探查的念头。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时间，洪荒六圣，五位圣人集体自闭。
整个洪荒世界，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所有的大神通者，都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股诡异的气氛。圣人们不再讲道，圣人道场彻底封闭，仿佛有什么大恐怖，即将降临。
然而，就在所有圣人都选择龟缩，噤若寒蝉之际。
三清之首，那位自成圣之后，便一直在八景宫中炼丹，仿佛对外界一切都不闻不问的太清老子，却缓缓地，睁开了他那双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生灭的眼眸。
他没有像元始那般，流露出惊惧。
也没有像通天那般，道心受创。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悲无喜，清静无为的模样。
只是，在他的眼底深处，闪过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名为“兴趣”的光芒。
“有趣。”
老子缓缓站起身，走出了那间他待了无数岁月的丹房。
他没有去不周山。
元始和通天的下场，已经证明了任何形式的主动探查，都是徒劳无功，甚至会引来反噬。
他只是站在八景宫的庭院之中，遥望着不周山的方向。
然后，他伸出了手。
一张看似平平无奇，却又仿佛囊括了天地阴阳，宇宙玄黄的图卷，缓缓地，在他的掌心浮现。
先天至宝，太极图！
此宝乃盘古斧斧刃所化，拥有平定地水火风、转化阴阳五行、分理天道玄机、包罗大千万象之能。
论防御，它仅次于天地玄黄玲珑宝塔。
论攻击，它可化金桥，镇压万物。
但它最核心，也最恐怖的能力，却是——推演！
推演天机，衍化大道！
“起。”
老子口中，轻轻吐出一个字。
太极图无风自动，缓缓展开。霎时间，一座横跨了整个三十三天的白玉金桥，从八景宫的庭院中，一直延伸到了无穷的混沌深处。
整个洪荒世界的法则，在这一刻，都仿佛被这座金桥彻底定住。
六圣之中，老子第一个成圣，道行最为高深。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显露出，属于三清之首的，那深不可测的冰山一角！
老子一步踏上金桥，他的身影并未移动，但他的圣人神念，却已经与整个太极图融为一体，顺着那冥冥之中的因果与法则之线，开始追本溯源，推演那“第七圣”的根脚来历。
他没有直接去窥探不周山。
那会触动对方的本能防御。
他选择了一种更为高明，也更为“无为”的方式。
他推演的是整个洪荒的天地大势，是法则的流转，是万物的生灭。
他要从这浩瀚如烟海的，无穷无尽的信息之中，去寻找，去勾勒出那个神秘存在所留下的……痕迹。
就好像，不去直接看一个人，而是通过观察他走过的路，留下的脚印，呼吸的空气，来推断出这个人的高矮胖瘦，乃至性格习惯。
这，才是真正的太清无为之道！
太极图所化的金桥之上，阴阳二气流转，亿万符文生灭。
在老子的圣念之中，整个洪荒世界的时空长河，都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
开天辟地，龙汉初劫，道魔之争，巫妖并立……
一幕幕景象，飞速流转。
他看到了元始狼狈逃窜，看到了通天剑意消融。
然而，当他试图将这些线索汇聚，指向那不周山之时。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因果，都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里，依旧是一片绝对的“无”。
“不对……”
老子眉头微蹙。
他发现，自己还是落入了元始和通天的窠臼。
还是在用“有”的思维，去揣度那个“无”的存在。
既然对方是“无”，那便不能用常规的因果、法则去推演。
心念一动，老子放弃了所有主动的探查。
他的圣念，彻底放空，进入了一种空明无我的状态，只是作为一个纯粹的“观察者”，静静地，感受着整个洪荒世界的自然脉动。
风的流动，水的奔腾，灵气的潮汐，地脉的呼吸……
渐渐地，渐渐地……
他“看”到了。
在那错综复杂，浩瀚无边的洪荒法则之海的……最底层。
有一股道韵。
一股纯粹到极致，宁静到极致，和谐到极致的道韵。
这股道韵，与整个洪荒大地，与每一寸山河，每一条地脉，都完美地，无缝地，融合在了一起。
它不干涉任何法则的运转，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所有的法则。
它就像是……大地的“潜意识”。
它唯一的“行为”，就是让整个洪荒世界，变得更加稳定，更加和谐，更加……适合“安睡”。
当巫妖二族杀伐过甚，煞气冲天，影响到整个洪荒的“安宁”时，这股道韵便会无形中，推动大劫，清洗掉那些“噪音”，让世界重归平静。
当女娲造人，功德降下，人族初生信仰汇聚，为这片大地带来了新的“生机”与“安宁”时，这股道韵便会欣然“笑纳”，将其吸收，化为己用，睡得更香。
元始的窥探，通天的剑意，对于这股道韵而言，就像是两个讨厌的蚊蝇，在试图打扰一个巨人的沉睡。
巨人甚至都懒得抬手去拍死它们。
只是本能地，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一些，或者，在梦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于是，元始陷入了梦境，通天的剑意被当成了夜宵。
“这……这……”
即便是以老子的道心，在“看”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时，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这不是什么圣人！
这是一种他无法理解，却又无比向往的……大道！
一种凌驾于有为、无为之上的，名为“永恒安眠”的至高大道！
顺之，则万物和谐，天地清宁。
逆之，则神魂颠倒，道心崩溃。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无为而无不为！
“吾，悟了！”
老子仰天长叹，眼中爆发出璀璨至极的精光。
他收起太极图，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比之前更加深邃，更加圆融。
困扰他多年的，关于“无为”的瓶颈，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他对着不周山的方向，深深地，行了一礼。
这一礼，不是拜圣人，而是弟子向老师，求道者向大道的……至高敬意！
下一刻，一道蕴含着无上清静之意的神念，从八景宫中传出，响彻在其余五圣的心海。
“道法自然，顺其自然。勿扰，勿念，勿探。此乃，无上清净地。”
说罢，八景宫的大门，轰然关闭，再无一丝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