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九，秋狝最后一日。围场上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前几日狩猎的兴奋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汪若澜敏锐地察觉到，各位皇子之间的互动少了表面的和谐，多了几分暗流涌动的试探。
巳时刚过，一个小太监悄悄找到正在整理猎获记录的汪若澜：姑娘，太子爷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汪若澜心中警铃大作。自从塞外之行开始，太子胤礽几乎没与她有过直接接触，今日突然相邀，绝非寻常。
太子帐殿位于御帐东侧，比其他皇子的帐篷更加宏伟气派。汪若澜走进帐内，只见胤礽身着杏黄色常服，正对着一幅地图沉思。与往日骄纵的形象不同，此刻的他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和焦虑。
奴婢给太子爷请安。
胤礽抬起头，露出一个看似随和的笑容：不必多礼。今日找你来，是有件事想请教。
太子爷言重了，奴婢不敢当。
胤礽指了指旁边的绣墩，听说你前日帮老八出了个主意，让他在狩猎比试中反败为胜？
汪若澜心中一凛，谨慎应答：奴婢只是随口说了几句浅见，不敢居功。
随口一说就有如此妙计，若是认真思考，还不知要如何惊人。胤礽的话与胤禩如出一辙，但语气中却带着不同的意味，本宫近日也在思考一个问题，想听听你的见解。
太子爷请讲。
胤礽走到地图前，指着直隶地区：今年直隶旱灾严重，灾民数以万计。朝廷虽然拨了赈灾粮款，但总有官员中饱私囊。依你之见，该如何确保赈灾物资能真正送到灾民手中？
这个问题十分敏感，直指吏治腐败。汪若澜沉思片刻，谨慎答道：奴婢浅见，或可设立专门监察机制，让灾民直接参与监督。同时将赈灾情况公之于众，让贪腐无处藏身。
公之于众？胤礽挑眉，这岂不是让朝廷难堪？
长痛不如短痛。汪若澜壮着胆子说，与其让贪腐侵蚀国本，不如趁早根治。
胤礽久久不语，突然转移话题：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今朝中的局势。本宫虽是太子，但觊觎这个位置的人不少。
这话太过直白，汪若澜不敢接话。
本宫知道，老八和老四都在拉拢你。胤礽走到她面前，目光锐利，但你要想清楚，谁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奴婢不敢有非分之想，只知尽心当差。
好个尽心当差。胤礽轻笑一声，若你愿意为本宫效力，他日必不会亏待你。听说你父亲汪文柏的案子正在重审，若有本宫相助，平反指日可待。
这是明目张胆的利诱。汪若澜手心渗出冷汗，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太子爷厚爱，奴婢感激不尽。只是奴婢人微言轻，恐难当大任。
不必过谦。胤礽从桌上取过一个锦盒，这是云南进贡的普洱茶，据说有安神之效。你近日劳累，拿去用吧。
锦盒入手沉甸甸的，显然不只是茶叶那么简单。汪若澜心中明了，这既是赏赐，也是试探。
谢太子爷赏赐。只是如此厚礼，奴婢受之有愧。
本宫赏你的，你就收着。胤礽语气转冷，只是要记住，在这深宫之中，站对位置比什么都重要。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通报声：八阿哥求见。
胤礽脸色微变，迅速恢复平静：让他进来。
胤禩走进帐内，看到汪若澜时略显惊讶，但很快露出温和笑容：原来二哥这里有客。臣弟是不是打扰了？
无妨。胤礽淡淡道，汪姑娘正要离开。
汪若澜如蒙大赦，躬身告退。走出帐殿时，她听到胤禩说：臣弟是来与二哥商议明日回銮之事...
回到自己的帐篷，汪若澜打开锦盒，果然发现除了茶叶，还有一对价值不菲的翡翠手镯。太子这番拉拢，可谓下了血本。
姑娘收下太子的礼了？陈嬷嬷不知何时出现在帐内，面色凝重。
汪若澜苦笑：太子赏赐，岂敢推辞。
陈嬷嬷压低声音：今日之事，八阿哥那边恐怕已经知道了。
果然，傍晚时分，胤禩派人请她过去。与太子帐殿的奢华不同，胤禩的帐篷布置得雅致温馨，书架上摆满了书籍，桌上还摊着一本未看完的《资治通鉴》。
今日太子找你，所为何事？胤禩开门见山，但语气依然温和。
汪若澜如实相告，包括太子的利诱和赏赐。
胤禩听后沉默片刻，轻叹道：太子近来压力很大。索额图被贬，他的支持者越来越少，难免会着急。
这话看似体谅，实则点明了太子的困境。
那对镯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奴婢想找机会退还。
不必。胤禩摇头，太子赏赐，退回去反而显得不敬。不如这样，你明日以谢恩为名，将镯子献给良妃，就说借花献佛。
这个主意十分巧妙，既避免了直接拒绝太子的难堪，又表明了立场。汪若澜由衷佩服：八阿哥高明。
在宫中生存，有时候需要些智慧。胤禩意味深长地说，不过你要记住，无论选择站在哪边，最重要的是忠于自己的内心。
这番话让汪若澜十分感动。与太子的威逼利诱相比，胤禩的尊重和理解更显珍贵。
然而，当她回到帐篷时，发现桌上多了一本《易经》，书中夹着一页字条，上面只有四个字：亢龙有悔。字迹刚劲有力，是胤禛的笔迹。
这话出自乾卦上九爻辞，暗示地位过高者易招灾祸。胤禛这是在提醒她，不要卷入太子党的漩涡。
一夜之间，三股势力都以不同方式向她伸出橄榄枝。汪若澜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太子的直接拉拢，胤禩的温和引导，胤禛的含蓄提醒，每一条路都充满机遇，也布满荆棘。
月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洒进来，照在那对翡翠手镯上，泛着冷冽的光泽。汪若澜想起白日里太子焦虑的眼神，胤禩温和的笑容，还有胤禛那无声的关怀，心中乱成一团。
我究竟该何去何从？她轻声自问。
而在太子的帐殿内，胤礽正在对心腹发火：好个汪若澜，竟然敢跟本宫耍心眼！
太子爷息怒，她一个宫女，翻不起什么大浪。
你懂什么！胤礽冷笑，老八和老四都看重的人，必定不简单。既然不能为本宫所用...他眼中闪过寒光，也不能为他人所用。
夜更深了，草原上的风带着凉意。汪若澜不知道，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夜晚，她的命运已经走到了一个关键的十字路口。而随着秋狝的结束，更大的风暴正在前方等待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