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影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被高耸殿墙环绕的奇异花园。那些散发微光的植物、色泽暗红的假山、以及那池氤氲着淡淡血气的泉水,在幽暗的天光下,构成一幅瑰丽却又封闭的图景。
他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侧一直挽着他、目光几乎黏在他身上的洛倾颜,开口问道:
“倾颜,这个花园……也是在血神殿里面吗?”
云影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只是纯粹的询问。但这简单的问题,却让洛倾颜心中微微一顿,感到一丝的警醒。
她笑容不变,甚至更柔和了些,点头答道:“是的,影。这里还在血神殿内,是我的私人庭园之一。喜欢吗?虽然风格……特别了些,但很多珍稀植物只有在这里才能存活。”
云影点了点头,没有对“风格特别”发表看法,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但还是将目光再次投向花园边缘那巍峨的、雕刻着更多狰狞图案的殿墙,以及墙后隐约可见的、更幽深的建筑轮廓。
然后,他看向洛倾颜,轻轻开口,声音比刚才多了一丝微弱但清晰的请求意味:
“这里……看久了,还是有些闷。倾颜,你能……陪我出去看看吗?到血神殿外面去。我想看看……外面的天空,吹吹不一样的风。”
这个请求,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洛倾颜心中激起千层浪!
出去?到血神殿外面?
理智和掌控欲立刻拉响了警报!外面是广袤而复杂的世界,充满了无数变数,有他的“故人”,有他曾经熟悉的环境,更有无数可能触发他记忆残留或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让他离开血神殿的庇护,风险太大了!
然而,另一个更加强烈、几乎瞬间冲垮理智防线的声音在她脑海炸响——
云影第一次主动要求我陪他!
不是被动接受她的安排,不是茫然地跟随,而是明确地、带着请求意味地,希望她陪伴他去做某件事!这简单的一句话,在洛倾颜耳中,无异于天籁!
是她这几个月来费尽心机、甚至不惜动用禁忌手段修改记忆后,梦寐以求的“进展”!这代表他开始依赖她,需要她,开始将她纳入他的意愿之中!
病态的占有欲与极致的渴求瞬间淹没了那点戒备。洛倾颜的眼中迸发出高兴的惊喜光彩,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明媚甚至有些失真,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的回应:
“当然可以!我陪你!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洛倾颜完全忽略了“外面”的风险,满脑子都是“他需要我陪”这个念头带来的狂喜。她甚至主动靠近一步,更紧地挽住他的手臂,仿佛生怕他反悔或改变主意。
“不过,”
残存的一丝理智让她还是补充了一句,语气却轻快得像是在商量一次甜蜜的约会,
“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我们就在附近转转好不好?血神殿坐落于幽冥山脉的深处,外围也有几处景致不错的山谷和幽潭,很安静,也不会有人打扰。等你好些了,我们再走远一点,好吗?”
她巧妙地设定了范围,将外面限定在血神殿势力绝对掌控的幽冥山脉核心区域,既满足了他出去的愿望,又将风险控制在最低。
云影点了点头,低声道:“好,听你的。”
洛倾颜心中雀跃不已,立刻吩咐下去准备外出的软轿和随行护卫。她亲自为云影披上一件保暖的披风,动作细致温柔,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混合着爱恋与占有欲的满足光芒。
很快,一乘由四名气息沉凝的血卫抬着的、舒适宽敞的软轿停在了花园外。洛倾颜小心翼翼地扶着云影坐进去,自己也紧随而入,紧挨着他坐下。轿帘垂下,隔绝了外界大部分视线。
“去沉星谷。”洛倾颜对内吩咐道,声音带着愉悦。
软轿平稳地抬起,穿过重重殿宇与森严的守卫,向着血神殿那巨大而沉重的门户行去。轿内,洛倾颜握着云影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沉星谷的景色多么幽美,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寻常的伴侣出游。
随后在一处背风的山坳平缓处停下。此处名为“沉星谷”,因在特定时节夜晚可见星河倒映于谷底深潭而得名,此刻虽是白昼,又值寒冬,但景致也别有一番萧疏清寂之美。嶙峋的山石覆着薄霜,几株耐寒的黑松姿态奇崛,远处一道凝冰未完全的瀑布如同悬垂的玉带,发出细微的潺潺之声。
洛倾颜先一步下了轿,转身小心翼翼地搀扶云影。双脚落在铺着碎石细沙的地面上,冰凉而坚实的触感传来,伴随着山间清冽寒冷、带着松针与冰雪气息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云影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空气与血神殿内那混合了熏香、药味与血腥气的沉闷截然不同,冰冷而纯粹,让他的头脑为之一清,胸中那股莫名的烦闷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云影抬眼望去,天空是冬季特有的、带着灰白质感的颜色,几缕淡云飘过,阳光稀薄地洒下,在覆霜的岩石和冰面上折射出细碎的微光。
“这里……很安静。”
他低声说,目光慢悠悠的掠过周围的景色。
“嗯,喜欢吗?”洛倾颜时刻留意着他的神情,面上依旧笑靥如花,引着他朝前方走去,
“我特意让人收拾了一下,那边有个亭子,我们可以坐下慢慢看。”
果然,不远处,一座小巧却精致的石亭已然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亭子四周甚至细心地点缀了数盏嵌着暖阳石的灯柱,散发出柔和的热力,驱散了亭内的寒意。亭中的石桌石凳上铺着厚厚的、雪白的兽皮垫子,桌上摆放着暖玉制成的茶具和一只正散发着袅袅热气的鎏金手炉,旁边还有几碟精致的点心。
一切都布置得周到妥帖,显然是提前吩咐人精心准备过的,既考虑了观赏景致,更将云影此刻凡人之躯畏寒怕冷的因素考虑了进去,防止他感染风寒。
洛倾颜扶着云影在铺了厚垫的石凳上坐下,将暖手炉塞进他微凉的手中,又替他拢了拢披风。做完这些,她微微侧首,对远远跟随在十数丈外、如同雕塑般肃立的四名血卫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血卫们立刻躬身,无声地向后退去,迅速消失在附近的岩石与树木之后,只留下几道几乎难以察觉的隐晦气息遥遥警戒,确保既不会打扰亭中二人,又能随时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亭内,顿时成了一个被寒冬山野环绕的、温暖而私密的“二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