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终于，苏清雪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动作带着些许的颤抖。她抬步，越过了药宁，走向那扇虚掩的房门，走向那个她恨了多年，也即将永别的人。
当她踏进充斥着浓郁药味和死亡气息的房间，看着床上那个曾经叱咤风云、威严不可一世的父亲，如今形销骨立，气息奄奄，如同风中残烛，心中百感交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仇恨、怨怼、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还有血脉牵绊，在她心中拧成一团乱麻。
还是苏震天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清雪……你……是喜欢你师父的吧？”
苏清雪浑身猛地一颤，豁然抬头看向苏震天，眼中充满了震惊。她没想到父亲在生命最后的时刻，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她抿了抿唇，迎着那双眼睛，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没错。”
苏震天似乎并不意外，他艰难地喘了口气，继续道：“那……洛倾颜……就是你唯一的阻碍……而且，很难跨越。”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苏清雪心底最隐秘的担忧。她再次沉默，只是点了点头。洛倾颜与师父之间那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和共同经历的过往，是她无法相比的。
见女儿如此反应，苏震天灰败的脸上竟扯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像是释然，又像是最后的决绝。
“这一生……父亲没能为你做什么……反而……亏欠你和你娘太多……现在，就让为父……帮你做这最后一件事。”
苏清雪蹙眉，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信任。事到如今，他这个样子，还能为她做什么？
苏震天没有解释，而是凝聚起最后一丝气力，朝着门外嘶哑地喊道：“云影队长……请你进来……”
门外，云影与洛倾颜、药宁、磐石对视一眼，几人眼中都带着些许凝重与不解。云影微微颔首，推门而入，步履沉稳地走到床前，目光平静地看向苏震天。
苏震天的视线在云影和苏清雪之间缓缓移动，最后定格在云影身上，他气息微弱地问道：“现在……老夫该称呼你……云影……还是……叶纤云？”
云影眼神微动，但语气依旧平稳：“云影。”
“好……云影队长……”苏震天似乎满意了这个答案，他的目光重新变得有些涣散，但话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恳求，“老夫……时日无多……此生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清雪……”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嘴角又溢出血沫，苏清雪下意识地上前半步，手指蜷缩，终究还是没有伸出手。
苏震天喘匀了气，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老夫……以苏家前任家主，以清雪父亲的身份……请求你……能否……与清雪定下婚约，成为她的未婚夫？……护她……余生周全？”
“什么？”
苏清雪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震天，又猛地看向云影，脸上瞬间红润，只剩下震惊与无措。她万万没想到，父亲所谓的“最后一件事”，竟然是这个！
云影也是明显一怔，目光看向苏清雪，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慌乱与那一丝深藏的期待。
心中几番思量，苏震天此举，固然有弥补苏清雪的成分，但更深层的，是在为他苏家，为天澜城，寻找一个足够强大的、可靠的未来倚仗。将他云影与苏家彻底绑定，无疑是一步为苏清雪铺路的绝佳棋局……
“好。”
云影的声音清晰而平稳，打破了房间内凝滞的空气。
“我答应，会与清雪定下婚约。只要我在一日，必护她周全，不让她受丝毫伤害与委屈。”
这干脆利落的应答，让苏清雪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跃出胸腔。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云影，师父……竟然答应了？
苏震天闻言，灰败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如释重负，了却了此生最大的心愿。他急促地喘息了几下，用尽力气道：“好……好！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两天后……就在府中……举行订婚仪式……昭告天下！”
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必须趁着自己还残存一口气，亲眼见证此事落定，才能安心。这无疑极为仓促，甚至有些失礼，但他已顾不得许多。
云影自然也明白苏震天的用意。他看了一眼仍处于震惊状态的苏清雪，心中微叹，面上却依旧从容，应道：“无妨。”
“好……好……”苏震天心愿已了，精神仿佛瞬间被抽空，眼神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云影示意药宁上前继续照看，然后对依旧愣在原地的苏清雪轻声道：“清雪，我们先出去，让老家主好好休息。”
“嗯……”
苏清雪几乎是本能地跟着云影走出了房间，来到外面的廊下。
夜风吹拂，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纷乱与滚烫。她看着师父挺拔而略显疏离的侧影，脑海中反复回响着他刚才那句“我答应”。
巨大的、不真实的喜悦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边了吗？
云影感受到徒弟的目光，并未转头，只是望着庭院中沉沉的夜色，声音平静无波：“回去休息吧，明日开始，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准备。”
苏清雪低低应了一声：“好，师父。”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苏清雪神色不对劲的样子，药宁摸了摸下巴，凑到云影身边，压低声音，脸上满是八卦和不解：“队长，清雪丫头这反应……不太对劲啊？怎么瞧着不像是单纯的开心，反倒像是……受了什么惊吓，还有点魂不守舍的？苏老爷子说了啥？”
云影神色不变，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苏清雪消失的方向，语气平淡地将房间内苏震天临终托付、以及他答应订婚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什么！”
“订婚！”
“队长你答应了！”
几乎是同时，药宁、磐石，以及一直看似不在意实则竖着耳朵的洛倾颜，三人齐齐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巨大的懵逼和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