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内的第一个清晨，是在一种微妙而温暖的氛围中开始的。
苏晓晓醒来时，身上还盖着那件属于孙悟空的、带着他气息的单薄里衣。她悄悄侧过头，发现孙悟空已经起来了，正背对着她，站在泉眼边，身影在朦胧的晨光中显得有些孤峭，却又莫名地……踏实。
听到身后的动静，孙悟空身体微僵，却没有回头，只是故作镇定地掬水洗脸。
苏晓晓抿嘴一笑，将他的衣物仔细叠好，放在石榻上，自己也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昨晚虽然睡得不算安稳，但后半夜那份无声的守护，让她心里暖融融的。
“早啊，大圣。”她元气满满地打招呼。
“……嗯。”孙悟空含糊地应了一声，耳根依旧有些可疑的红。
简单的洗漱，用昨晚剩下的汤水热了热当做早餐后，苏晓晓开始琢磨下一步计划。
“大圣，”她看着孙悟空身上那件破旧不堪、几乎与“披风”融为一体的锁子甲，设计师的职业病又开始发作，“咱们得想办法弄点布料来。你这身行头，实在有损你齐天大圣的威名，而且……穿着也不舒服吧？”
孙悟空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眉头微蹙。五百年来，他早已习惯了这身“皮囊”，但被苏晓晓这么一说，似乎……确实有点碍眼，尤其是活动起来，冰冷的金属摩擦着皮肤，确实不算舒适。
“布料？”他挑眉，“何处去寻？”
“找土地公公啊！”苏晓晓理所当然地说，“他昨天不是送了‘新手礼包’吗？今天我们去申请点‘服装经费’！”
她拉着孙悟空（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的手臂，但指尖的触碰还是让两人都顿了一下）来到洞天入口的光幕处。苏晓晓清了清嗓子，对着外面喊道：
“土地公公——在吗？有事相求——”
声音在寂静的山坳里回荡。
没过多久，光幕波动，土地公拄着拐杖，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大圣，苏姑娘……”他行礼，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敏锐地感觉到今天洞天里的气氛似乎……柔和了许多？
“土地公公！”苏晓晓热情地迎上去，“多谢您昨天的种子和蜂蜜！我们想再麻烦您一点事。”她指了指孙悟空，“您看大圣这身衣服，都穿了几百年了，能不能想办法弄点布料来？棉花、麻布、丝绸……什么都行！再弄点针线！”
土地公嘴角抽搐了一下。棉花？麻布？丝绸？还要针线？这苏姑娘是真把五行山当自家后院来经营了？
他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孙悟空，只见那位爷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里似乎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反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默许？
土地公心里暗暗叫苦，面上却只能恭敬道：“这个……小神尽力……尽力去‘偶然’寻一些来……” 他感觉自己这“偶然”的频率有点过高了。
“太好了！多谢土地公公！”苏晓晓眉开眼笑，“哦对了，如果能找到点染料就更好了！最好是天然的，茜草、蓝草之类的！”
土地公：“……” 要求还挺多！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再次告退，心里盘算着该去哪里“偶然”发现这些凡人用的物事。
土地公的效率出乎意料的高。不到半日，光幕再次波动，他气喘吁吁地搬进来一小捆质地粗糙但还算干净的麻布，一小团蓬松的棉花，甚至还有几束颜色各异的植物根茎和果实——正是苏晓晓提到的茜草、蓝草等天然染料。针、骨锥和一些韧性不错的植物纤维搓成的线也一应俱全。
“有劳。”这次，开口的是孙悟空。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比起之前的冷漠，已然多了份客气。
土地公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大圣、姑娘若无其他吩咐，小神告退！” 说完再次溜之大吉。
材料到位，苏晓晓的设计师生涯在这异世界的洞天里正式重启！
她先是拉着孙悟空，在他极度不配合和浑身僵硬的状态下，用捡来的柔软树枝和植物纤维，勉强给他量了“三围”和身高臂长等数据。过程中，孙悟空的脸红得几乎要冒烟，尾巴死死缠在腰上，动也不敢动。
“好了！”苏晓晓记录下最后的数据，满意地看着眼前别扭的“模特”，“大圣，你放心，绝对给你设计一套既舒适又帅气，还符合你身份的常服！”
她铺开麻布，拿着烧黑的树枝当笔，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现代的设计理念与对孙悟空性格的理解相结合，她很快有了腹稿。
“首先，得方便活动。你虽然出不去，但在洞里也得舒坦。”她一边画一边念叨，“上衣就做成交领窄袖的短衫，利落！裤子做成束脚的，免得被绊倒……颜色嘛，先用本色麻布打底，显得干净。再用茜草染点红色，给你在衣襟和袖口镶边，提气色！符合你齐天大圣的火焰气质！”
孙悟空起初还抱着“看她能搞出什么名堂”的旁观心态，但听着她条理清晰、头头是道的讲解，看着她专注发亮的侧脸，眼神渐渐从怀疑变成了好奇，甚至……带上了一丝隐隐的期待。
画好设计图，苏晓晓开始动手裁剪。没有剪刀，就用锋利的石片小心地割。她的动作一开始还有些生疏，但很快就找到了感觉，手法变得流畅起来。
孙悟空就坐在一旁，看着她专注地飞针走线（用骨锥先钻孔，再引线穿过），将那粗糙的麻布一点点缝合起来。阳光（模拟的）透过穹顶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小的阴影。洞天内安静得只有布料摩擦和针线穿梭的细微声响，以及彼此平缓的呼吸声。
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陪伴”的暖流，悄无声息地浸润着孙悟空冰封的心田。
时间在指尖流淌。
第一件成品——麻布长裤做好了。苏晓晓拎起来，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长度，满意地点点头，递给孙悟空：“喏，先去泉水后面换上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孙悟空看着那条样式古怪（对他而言）的裤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默默走到泉眼后方那块大石后面。
窸窸窣窣的换衣声传来。
过了一会儿，他步履有些别扭地走了出来。
苏晓晓眼前一亮！
虽然只是简单的麻布裤子，但合体的剪裁完美勾勒出他修长有力的腿部线条，束脚的设计更显利落。比起之前那破破烂烂、拖泥带水的锁子甲下摆，简直判若两人！
“哇！很合身嘛！”苏晓晓围着他转了一圈，毫不吝啬地夸奖，“大圣，你这腿长比例，绝了！天生的衣架子！”
孙悟空不自在地扯了扯裤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条原本僵硬垂着的尾巴，却悄悄松开了腰间，有些不自然地轻轻摆动了一下。他走到泉水边，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水中人影的穿着确实……清爽利落了许多。
“尚可。”他依旧是这两个字的评价，但语气明显缓和。
“嘿嘿，等上衣做好了，效果更好！”苏晓晓受到鼓舞，干劲更足，立刻投入上衣的制作。
她又花了小半天时间，将染好的红色布条镶嵌在麻布短衫的领口和袖口。简单的点缀，瞬间让原本朴素的衣服多了几分亮色和设计感。
当孙悟空换上完整的一套“花果山常服一代目”时，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少了几分被镇压的落魄狼狈，多了几分清爽和少年般的锐气（虽然他年纪不小了），那抹红色镶边，恰如其分地呼应着他眼底不灭的桀骜。
苏晓晓托着下巴，看得心满意足，成就感爆棚。
“怎么样？是不是比那身破锁子甲舒服多了？”
孙悟空活动了一下手臂和肩膀，布料柔软，毫无束缚感，确实比冰冷坚硬的金属舒适太多。他看着水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倒影，沉默良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金色的瞳孔里，映着她的身影，复杂难明。
苏晓晓没注意到他深邃的目光，自顾自地收拾着剩下的边角料，美滋滋地说：“这些碎布头也不能浪费，可以拼拼接接，做个抱枕，或者缝个小布偶什么的……”
就在这时，她的肚子又“咕噜”叫了一声。
孙悟空看向她。
苏晓晓不好意思地笑笑：“光顾着做衣服，忘了做饭了……”
孙悟空没说话，转身走到灶台边，生火，架罐，舀水，动作竟比昨天熟练了不少。
苏晓晓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身上穿着她亲手缝制的衣服，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又软又涨。
夜幕再次降临。
两人依旧在那张石榻上，背对背躺下。中间的干草墙似乎比昨晚更薄了一些。
苏晓晓身上盖着孙悟空那件里衣，鼻尖萦绕着他的气息，身上穿着自己设计制作的新衣，感受着身后传来的、隔着薄薄干草的温热体温，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听着身后均匀的呼吸声，孙悟空在黑暗中睁着眼。他轻轻摸了摸身上柔软舒适的麻布衣服，又想起白天她专注缝纫的样子，心底那片冰原，似乎又悄然融化了一角。
他悄悄地，将身体往后靠了靠，离那道干草墙，更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