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笼罩着森林的边缘，晨光在薄雾中被切碎，像无数碎裂的银片。装甲车的履带碾过潮湿的泥地，发出低沉的轰鸣声。马库斯坐在副驾驶，脸上沾着未洗净的血痕，目光警惕地扫视前方那条被枯枝掩埋的铁路。帕维尔坐在方向盘后，紧握着枪放在膝盖上，偶尔抬头看向前方。
他们离开铁河城已有两天。侦察车后面跟着两辆运输车，一共十一个人。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潮湿的植物腐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一段坍塌的过去。
“再往前十公里，就是你说的铁路交汇点。”帕维尔打破沉默，“如果他们真在那里，我们该能看到信号。”
马库斯点了点头，语气沉稳：“他们不会轻易暴露位置，霍一向谨慎，除非遇到麻烦。”
他话音未落，前方的风突然变了。那种变化肉眼不可见，却能让经验丰富的人瞬间警觉。帕维尔立刻踩下刹车。林子里的鸟群突然惊飞，黑影在枝头间翻涌，伴随着某种低沉的咆哮声。
“有动静。”通信兵低声说。
马库斯举起望远镜，透过车窗的缝隙看向前方。灌木丛的深处，有几道身影正迅速移动，那动作并非人类的步伐，而是一种扭曲、低伏的奔行，那是普通感染者的特征。
“防线展开，别让他们靠近。”马库斯命令。
士兵们下车，形成半弧阵列，火光在枪口闪烁，第一批感染者冲出树林。它们的皮肤呈灰白色，眼睛发红，牙齿间流着黑色的粘液，身上的衣服破烂。有人类的形，却完全失去了理智。它们嘶吼着冲来，撕咬、扑击，带着一股腐败的死臭。
枪声密集，空气震颤，子弹打穿它们的身体，但有的仍在爬。士兵退后一步，换上近距离射击姿态。帕维尔扔出一枚燃烧弹，火光将前方染成一片红。
“保持阵型！”马库斯低吼。
感染者的尸体在火中翻滚，发出湿滑的爆裂声，可就在这时，树林另一侧传来更快、更轻的爬动声，地面草叶被刮断，像有什么东西在低空贴地疾行。
“爬行者！”帕维尔大喊。
两只爬行者从侧翼猛扑而出，它们四肢畸形，骨骼外露，双手的指节已经演化成弯曲利爪。它们行动无声，速度极快，几乎瞬间逼近防线，第一名士兵来不及反应，利爪抓在他的胸前的防弹衣上，漏出了里面的金属陶瓷板。
马库斯立即开枪，子弹贯穿爬行者的头部，黑血四溅。另一只被帕维尔用双管猎枪巨大的冲击力下，滚进燃烧的区域，发出撕裂般的尖啸，那声音让人汗毛直竖。
火光中，更多的普通感染者从林子里涌出，它们数量惊人，像被某种意志驱动般，不顾一切地向火线推进。
马库斯瞬间明白——这是一次引导式袭击，背后必然有智慧体在控制。
“撤退到高地！”他吼道。
士兵边打边退，利用装甲车掩护，退向铁路另一侧的坡地。帕维尔开车冲上去，车身的金属摩擦着岩石，发出刺耳的声音。火焰和硝烟掩盖了他们的退路，后面还有成群的感染者紧追不舍。
“他们在逼我们动！”通信兵一边射击，一边咬牙说。
“我知道。”马库斯的声音冷得像铁，“它在试探我们的火力。”
当最后一名士兵跃上坡顶时，马库斯按下远程引爆器。撤退时丢在路边的几枚燃油罐同时爆炸，烈焰腾起，轰鸣声压过一切。爆炸的冲击波掀起泥土，将追来的感染者瞬间吞没。
火光映亮天空，黑烟卷成柱，风将焦味吹得很远。士兵们气喘吁吁，几乎没人说话，帕维尔跪在地上，拿出水壶，手还在抖。
“第一次看到这种有组织的攻击？”马库斯问。
帕维尔点头，声音有些干哑：“嗯嗯，它们像是……在听命令。”
“是的。”马库斯站起身，看向燃烧的林带，“那家伙肯定就在附近，它不会出现，但它在看我们。”
夜幕降临后，他们在铁路旁的旧隧道驻扎。火光很小，只够照亮一圈脸。士兵们围成半圈吃罐头，没人说笑，空气压抑得像被掐住喉咙。
通信兵在调试无线电，忽然耳机里传出微弱的噪音，那不是普通的杂波，而是一段节奏规律的点击声。马库斯走过去，皱眉问：“什么频段？”
“不清楚。”通信兵答，“不像人发的，更像信号干扰。”
“能定位吗？”
“信号来源在西南方向，大约十五公里。”
帕维尔抬起头：“那不就是我们推测的目标区？霍他们可能在那里。”
马库斯沉默片刻，最终下令：“我们天亮出发，带上全部燃料和弹药，今天的事只是警告——智慧体已经发现我们了。”
第二天黎明，浓雾未散，他们沿着铁轨继续向西南行进。沿途的景象更加荒凉，枯树、废车、倒塌的房屋，还有被撕碎的尸体，那些尸体的排列很奇怪——几乎呈一条直线，像是被谁故意摆放过。
帕维尔看着那诡异的场面，低声道：“这不像感染者干的。”
“它在给我们路标。”马库斯回答，“让我们往它想要的方向走。”
中午时分，前方出现一座废弃的火车站。站台坍塌一半，残存的铁标牌上还能看见模糊的字母——“ZIELoNA”，空气里充斥着腐烂气味和铁锈味，几辆旧货车倾倒在轨道旁，车厢门大开。
他们谨慎地靠近。帕维尔举着枪进入一节车厢，里面是破碎的木箱和散落的补给。马库斯跟在后面，脚踩到什么硬物，他低头，看见一面布条，上面用英文写着一句话：
“我们往东去了——沿铁路——马库斯。”
那笔迹笔挺有力，显然是霍云锋的手写。
“他们真的在这。”帕维尔激动地说。
“别太高兴。”马库斯警觉地环顾四周，“他们走得太匆忙，说明被追了。”
话音未落，隧道口那边传来一阵低沉的嚎叫，那声音不像单个感染者的咆哮，而是几十个重叠在一起的合声。士兵们立刻进入防御阵地，雾气在风中翻涌，黑影逐渐显形。
几十个普通感染者从山坡上涌出，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它们奔跑着，脚步杂乱但方向一致。马库斯冷静地观察它们的动作，很快发现——它们的节奏有规律，不是盲目的混乱冲锋。有人在指挥它们。
“智慧体就在后面。”他低声说，“不要浪费子弹，等它的队形压上来。”
感染者群逼近到二十米时，马库斯抬手示意。机枪手开始扫射，子弹撕裂空气。第一排感染者倒下，第二排直接踩过去。一只爬行者混在中间，从地面迅速爬行，意图侧袭。帕维尔引燃燃油弹，滚入它们的路径。火焰瞬间升腾，把整个坡面照亮。
爬行者尖叫着翻滚，它们的身体在火中扭曲，爪子刮地发出刺耳的声音。火光的反射中，远处树林后隐约出现一个站立的黑影——高瘦、静止、不动。那正是智慧体。它没有加入战斗，只是站在那里，仿佛在观察。风吹起它身上的残布，露出灰白的皮肤和半张人类的脸。
“目标确认。”通信兵低声汇报。
“别开火。”马库斯立即制止，“打不着，它在控制距离。”
战斗持续了近半小时。感染群一次次被压制，又一次次冲上来。弹药渐渐见底，士兵体力透支。马库斯判断出对方只是骚扰，不是决战。他下令掩护撤退。
他们退入车站的另一端，利用铁轨边的油罐制造陷阱。帕维尔引燃导火线，马库斯最后一个离开。火焰在他们身后炸开，爆炸震得地面都在颤。冲在最前的感染者被冲击波撕成碎片，燃烧的残肢四散飞舞。
烟尘中，马库斯透过红光再次看见那个智慧体。它依旧站在远处，没有追击，只是微微抬头，似乎在倾听。下一秒，它转身，带着残余的群体慢慢退入山林，雾再次合拢，把一切吞没。
夜幕彻底降临时，车队抵达一处峡谷。那是铁轨的尽头，风从山口呼啸而过。帕维尔在地上支起无线电天线，尝试联络。几分钟后，接收机发出嘈杂的信号，夹杂着一个熟悉的呼号。
“马库斯……如果有人听到……我们向东南移动，轨道完好，补给有限，遇到智能体变异体，请保持距离……”那是霍云锋的声音。
所有人都愣住了。马库斯闭上眼，压抑着心头的激动：“他们就在前面，不超过三十公里。”
“那我们——”帕维尔话未完。
“休息两小时。”马库斯打开枪的保险，目光冷静，“天亮出发，今晚谁都不许睡死。”
风从铁轨上掠过，卷起细沙，月光照在轨道上，反射出一条冷光的线。那线通向远方，也通向他们命运的交汇点。
马库斯抬头望着那无尽的黑暗，低声自语：“等着我，莎拉、艾米丽、亚当，朋友们，无论前面是地狱还是天国，我都要把你们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