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北城的炊烟在雪地里画出暖黄的轨迹，南营的炉火噼啪作响，逃难的百姓围着篝火喝着姜汤，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凌薇和夜宸踏着残雪走进营区时，张婆婆的孙子小宝正举着根冻红的糖葫芦，追着灵族修士的青鸾跑，笑声清脆得像冰棱碎裂。
“凌姐姐！你们回来啦！”苏沐雪迎上来，手里捧着两件烘干的厚袍，“黑风崖那边怎么样了？冻土魔……”
“暂时稳住了。”凌薇接过厚袍裹紧，寒气顺着毛孔往里钻，说话时带着白汽，“冰核被暖藤缠住了，赤豆的根须也扎进了地脉，至少这个冬天不会再闹事。”她顿了顿，看向夜宸肩上未愈的伤口，“只是冻土下的魔气比预想的深，开春后得去再加固一次。”
夜宸正被几个银甲卫围着问东问西，听到这话回头道：“我带一队人去就行，你留在城里。开春后地脉要复苏，灵脉枢纽离不得人。”
凌薇想反驳，却被秦风打断。他手里拿着张染了雪水的字条，脸色古怪：“凌姑娘，焚天谷又派人来了，说……说他们的暖藤全冻死了，想再讨点种子。”
“冻死了？”苏沐雪诧异，“我们的藤苗在黑风崖都能活，他们怎么会……”
“多半是融灵火用得太勤，把藤的抗寒根须烧坏了。”凌薇接过字条，上面的字迹潦草，透着几分急切，“他们急着让藤苗长快些，反而违了草木的性子。”她将字条放在火边烤干，“种子可以给，但得让他们用‘地髓膏’来换——那是西境特有的灵膏，能滋养冻土，正好用在黑风崖。”
秦风领命去回信，苏沐雪却拉着凌薇的袖子，指向营外：“你看那些逃难的百姓，都在帮着加固暖藤屏障呢。”
营外的荒原上，果然有几十个身影在雪地里忙碌。汉子们挥着锄头拓宽暖藤周围的沟渠，老婆婆们把家里带来的谷壳撒在藤苗根部防冻，连小宝都学着大人的样子，用小手往土里埋赤豆种子，冻得通红的脸颊贴在雪地上，认真得可爱。
“他们说，不能白吃望北城的饭。”张婆婆笑眯眯地走过来，手里挎着个竹篮，里面是给凌薇留的红薯，“都是些实在人，知道这城守住了，他们才有家。”
凌薇望着那些在寒风中劳作的身影，忽然觉得，望北城的暖藤屏障从来不止是草木——那些握着锄头的手，那些埋种子的指尖，那些围着篝火的期盼，都是这屏障的一部分，比任何符阵都更坚韧。
三日后，焚天谷的使者带着地髓膏来了。这次来的是位年轻修士，眉宇间带着傲气，却在看到望北城的暖藤屏障时，眼中闪过掩饰不住的惊讶。“这些藤……竟能在雪地里长这么旺？”他伸手想碰，被苏沐雪拦住。
“别碰，它们认生。”苏沐雪笑着说，“这藤得用真心养，急不来。”
年轻修士脸一红，将装着地髓膏的玉盒递过来：“谷主说，若望北城需要帮忙加固黑风崖，焚天谷愿出三十名弟子。”
凌薇打开玉盒，地髓膏呈暗金色，散发着温润的土气，确实是滋养冻土的好物。“替我谢过谷主。”她取出一袋暖藤新种，“告诉你们的人，种的时候别用灵力催，就用雪水浇，让它们自己扎根——草木跟人一样，得经点风雪才结实。”
使者走后，夜宸正带着银甲卫打包行装，准备去黑风崖加固屏障。凌薇把地髓膏分装成小罐，塞进他们的行囊：“这膏涂在暖藤根部，能让根须往冻土深处扎三尺，记得每隔五步涂一点。”她又拿出几张新画的符，符纸边缘缠着赤豆苗，“这是‘生根符’，贴在冰核上，能引地脉灵气帮藤苗渡劫。”
夜宸接过符纸，指尖触到她冻得发红的指尖，不由握住：“你也少往外跑，灵脉枢纽的豆种该育苗了，别冻着。”
凌薇笑着抽回手：“知道了，比张婆婆还啰嗦。”
送夜宸出城时，暖藤屏障已比上次又宽了丈余。逃难的百姓们自发站在路边送行，有人递上热包子，有人塞来暖手的棉垫，小宝举着支刚抽芽的暖藤苗，大声喊：“夜大哥，把这个带去黑风崖，让它跟那边的藤做伴！”
夜宸接过那支细弱的藤苗，郑重地插进行囊：“一定带到。”
灵驹踏着积雪远去，留下两道蜿蜒的蹄痕，很快被飘落的新雪覆盖。凌薇站在城门口，望着暖藤在风中轻轻摇晃，忽然发现最外层的藤苗上，竟结了个小小的花苞，顶着雪粒，像颗倔强的星子。
接下来的日子，望北城沉浸在一种奇异的忙碌里。白日里，百姓们轮流去加固暖藤屏障，顺便在周围开垦新的菜圃，雪水融化的地方已露出黑土，散发着湿润的气息；夜里，凌薇在灵脉枢纽培育新的豆种，将地髓膏混入土壤，催发它们的抗寒灵力。苏沐雪则带着灵族修士，教孩子们辨认草木的性子，小小的手捧着《草木谱》，在油灯下看得入神。
半月后，夜宸从黑风崖回来，带回了好消息——冰核上的暖藤已缠得密不透风，赤豆的根须顺着暗河蔓延，连崖底的冻土都泛起了绿意。“最奇的是小宝那支藤苗，”他解下行囊，里面的藤苗竟已长到半尺高，叶片上还沾着黑风崖的冰碴，“插在冰核裂缝里，长得比别的都旺。”
凌薇接过藤苗，指尖拂过叶片，能感受到里面流动的暖意——那是带着人心温度的生机，比任何灵力催发都更有力。她将藤苗种在灵脉枢纽的最中心，挨着那株冰火藤：“让它在这儿扎根，以后就是望北城的‘记功藤’。”
开春的第一缕风掠过望北城时，暖藤屏障上的花苞终于绽放了。淡金色的小花顶着残雪，在阳光下连成一片，引得青鸾在低空盘旋，鸣声清亮。灵脉枢纽的豆种破土而出，嫩黄的芽尖顶着豆瓣，与冰火藤的新叶交相辉映。
逃难的百姓们开始陆续返乡，临行前都要去暖藤屏障前摘一把种子，说要把望北城的绿带回家。张婆婆的孙子小宝不肯走，抱着凌薇的腿撒娇：“我要在这里种藤，等长大了，让它们爬到黑风崖去！”
凌薇蹲下身，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好啊，等你长大了，就做望北城的‘藤司令’。”
小宝似懂非懂地点头，举着小小的锄头，在灵脉枢纽旁刨出个小坑，埋下一颗赤豆，像埋下一个郑重的约定。
夜宸站在城墙上，看着暖藤的绿蔓顺着冰痕向上攀爬，将黑风崖的伤疤渐渐覆盖。凌薇走到他身边，递上半块烤红薯，热气在两人之间凝成白汽。
“你看，”她指着远方，暖藤的绿意正顺着地脉，一点点染绿北荒的冻土，“它们比我们想的，走得更远。”
夜宸咬了口红薯，甜香混着泥土的气息在舌尖蔓延。他忽然明白，望北城的守护从来都不是终点，而是起点——那些播下的种子，那些扎下的根须，那些带着人心温度的生机，终将越过冰痕，越过荒原，在更辽阔的土地上，长出新的绿荫。
风拂过暖藤花海，带来远处传来的童谣，是小宝在教新来的孩子唱《草木谣》：“根缠冰，芽顶雪，绿蔓爬过黑风崖……”
歌声落在灵脉枢纽的新苗上，落在冰火藤的嫩芽上，落在每个望北城人的心里，像一滴融雪的水，悄无声息地，滋养着又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