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峡的风波在朝堂上并未掀起太大的公开波澜,但在水面之下,暗涌却从未停歇。林凡的忠献侯府和武德司衙门,仿佛成了这暗涌的两个中心。
皇帝慕容明的信任与倚重显而易见,但这份圣眷也如同双刃剑,将林凡牢牢地钉在了风口浪尖。他变得更加沉默,除了必要的公务,几乎谢绝了一切不必要的应酬。整日不是待在武德司衙门处理堆积如山的卷宗,便是在侯府演武场上打磨武艺,偶尔与苏浅雪探讨药方,或是手谈一局,成了他难得的放松。
苏浅雪似乎也习惯了这种节奏。她的“宫廷医药顾问”身份让她拥有了一定的自由度,太医院的老太医们起初对这个空降的、据说与忠献侯关系匪浅的年轻女子还心存疑虑。但几次针对疑难杂症的讨论和一瓶效果奇特的解毒丹后,质疑声便渐渐消失了。她依旧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侯府那间药香弥漫的小院里,只是偶尔,林凡能察觉到她望向皇宫方向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忧虑。
这日,林凡正在武德司衙门,听取王狗剩关于近期京城治安及北燕使团离境后遗留眼线清理情况的汇报,雷豹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兴奋。
“头儿,有动静了。”雷豹将一份刚从边境加急送来的密报拍在林凡案头,“北燕那帮孙子,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林凡拿起密报快速浏览,眉头微微蹙起。密报来自北境李纲老将军麾下的斥候,内容称,近日北燕边境驻军调动频繁,尤其是南院大王直属的几支精锐骑兵,频频向前线堡垒靠拢,摆出了一副咄咄逼人的进攻姿态。同时,边境线上小规模的摩擦和挑衅事件,也比往日增加了数倍。
“虚张声势?还是真的准备动手?”王狗剩小声道。
“不像要大规模开战。”林凡放下密报,手指敲着桌面,“李老将军那边防线稳固,北燕刚在鬼哭峡吃了亏,又值冬春之交,粮草转运不便,此时发动大战,于他们不利。更像是……一种施压,一种试探。”
他看向雷豹:“老雷,告诉我们在北境的弟兄,眼睛放亮些,重点盯住南院大王直属的那几支兵马,还有……注意有没有小股部队伪装渗透的迹象。北燕玩惯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
“明白!我这就去传令!”雷豹领命,风风火火地又出去了。
王狗剩看着雷豹的背影,有些担忧:“侯爷,北燕这么不停地搞小动作,边境军民怕是不得安宁啊。”
“所以,我们更不能乱。”林凡沉声道,“陛下和李老将军自有决断。我们的任务,是确保京城安稳,同时,盯死北燕在暗处伸过来的爪子。”
他顿了顿,问道:“之前让你查的,与北燕有私下往来的那几个商号,有进展了吗?”
王狗剩精神一振,压低声音:“正要向您禀报,我们盯了很久的那家‘隆昌号’,最近果然有异常。他们表面上做的是皮货和药材生意,但最近几次往北边走的货队,夹带了不少朝廷明令禁止出境的精铁和硝石。虽然藏得很隐蔽,但还是被我们的人查到了。”
精铁和硝石,这都是铸造兵器和制作火药的关键物资。
林凡眼中寒光一闪:“证据确凿吗?”
“人赃并获不敢说,但几条线索都对得上,八成没跑。”王狗剩肯定道,“而且,顺着隆昌号这条线往下摸,似乎还牵扯到了朝中一位……一位侍郎的外甥。”
侍郎?林凡心中一凛。官商勾结,走私违禁物资给敌国,这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不要打草惊蛇。”林凡立刻下令,“继续暗中监视,摸清他们的交易路线、接头人和幕后主使。我要的是连根拔起,不是抓几个小虾米。”
“是!属下明白!”王狗剩郑重应下。
……
边关的紧张局势和京城暗藏的鬼蜮伎俩,像两片沉重的阴云,压在林凡心头。他知道,北燕绝不会因为一次鬼哭峡的失败就偃旗息鼓,拓跋翰和那位南院大王,必然在酝酿着更狠毒的反击。
数日后的一个深夜,林凡正在书房对着北境地图推演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如同夜枭啼叫般的信号。
是赵无极,
林凡心中一动,立刻推开后窗。一道黑影如同没有重量般滑入书房,正是多日未见的武德司副指挥使赵无极。他依旧是一身便装,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风尘仆仆之色。
“赵兄?你怎么来了?”林凡有些意外。赵无极主要负责影卫和某些不能见光的任务,很少直接来他这里。
赵无极没有寒暄,直接低声道:“林兄,边境情况有变。北燕南院大王派出了他麾下最精锐的‘黑鹞’小队,已经渗透入境,目标不明,但极有可能是冲着你来的。”
“黑鹞?”林凡眼神一凝。他听说过这支队伍,据说是北燕南院大王亲手训练的死士中的死士,专司刺杀、破坏,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行事狠辣,防不胜防。
“消息可靠?”
“我们在北燕的内线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传出来的。”赵无极语气凝重,“南院大王对鬼哭峡之事极为震怒,认为是你坏了他的大事,此番派‘黑鹞’入境,首要目标必然是你。陛下让我提醒你,务必加强戒备,近日若无必要,尽量不要离开京城。”
林凡点了点头,心中并无太多惧意,反而升起一股强烈的战意。北燕的报复,终于从边境摩擦升级到了针对他个人的刺杀。
“来了也好,”林凡冷笑一声,“正好让他们有来无回!”
赵无极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但依旧提醒道:“‘黑鹞’非同小可,切不可大意。我会加派人手在侯府和武德司周围布控,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自己千万小心。另外……”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陛下让我转告你,朝中近日或许会有些关于你的‘风言风语’,让你不必在意,陛下心中有数。”
风言风语?林凡眉头微挑,立刻想到了那个与隆昌号有关的侍郎。看来,对方也不是坐以待毙之辈,已经开始在朝中制造舆论了。
“我明白了。多谢赵兄提醒,也请转告陛下,臣自有分寸。”林凡沉声道。
赵无极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身形一晃,便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窗外夜色中。
书房内恢复了寂静,但林凡的心却无法平静。外有“黑鹞”刺客虎视眈眈,内有朝中宵小暗中诋毁,这局面,倒是比他预想的还要“热闹”。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横刀的刀柄。
“黑鹞”……他倒要看看,这群北来的鹞鹰,能否在这龙潭虎穴般的京城,掀起风浪。
……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表面依旧繁华平静,但林凡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紧张氛围正在弥漫。
侯府的守卫明显加强了,雷豹几乎寸步不离林凡左右,王狗剩手下的暗探也如同织网般散布在京城各处,尤其是那些北燕可能利用的落脚点和交通要道。
苏浅雪也察觉到了异常,她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将一些效果更强的解毒丹和应急伤药分发给林凡和雷豹等人,并开始在侯府一些关键位置,布置下一些不致命但却能有效迟滞和警示入侵者的小机关。
这日傍晚,林凡从武德司衙门回府,马车行至距离侯府还有一条街的拐角处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三支力道极强的弩箭,毫无征兆地从街道两侧的屋顶上射出,呈品字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取马车车厢。
速度快得惊人,角度更是刁钻无比,封死了所有闪避的空间。
“保护侯爷!”驾车的缇骑厉声大喝,同时猛拉缰绳。
隐藏在街道阴影中的护卫也瞬间暴起。
然而,那弩箭来得太快,眼看就要射穿车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车厢侧壁猛地向内凹陷,林凡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车厢顶部破顶而出。他竟在遇袭的瞬间,选择了最出人意料的方式脱离险境。
三支弩箭几乎是擦着他的鞋底射过,深深钉入了对面的墙壁。
“动手!”林凡人在半空,目光已锁定了左侧屋顶上一名正在重新装填弩箭的黑影,手中早已扣着的几枚铁蒺藜如同天女散花般激射而出。
同时,雷豹的怒吼声也从街尾传来,他带着一队缇骑如同猛虎下山般冲了过来。
屋顶上的刺客见一击不中,目标又已警觉,毫不恋战,立刻起身欲逃。
“哪里走!”林凡身形落地,毫不停滞,脚尖一点,便如大鹏展翅般跃上屋顶,手中横刀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直取那名手持弩箭的刺客。
那刺客反应极快,弃弩拔刀,反手迎向林凡,刀光闪烁,两人瞬间战在一处。
另外两名刺客则分别从不同方向遁走,但立刻被雷豹带人以及从其他方向围拢过来的武德司缇骑拦住,厮杀声顿时响彻整条街道。
与林凡交手的那名刺客武功极高,刀法狠辣诡异,全然不顾自身防御,只攻不守,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赫然是北燕死士的风格。
“黑鹞!”林凡心中冷笑,刀势更加狂暴,他武功本就胜过对方,此刻含怒出手,更是势不可挡。短短七八招后,便抓住对方一个破绽,刀光如电,直刺其咽喉。
那刺客勉强侧身,刀锋擦着脖颈划过,带出一溜血珠。他眼中闪过一丝骇然,显然没料到林凡武功如此之高。
就在他心神微分的刹那,林凡左拳如锤,狠狠砸在其持刀的手腕上。
“咔嚓!”骨裂声清晰可闻,
刺客闷哼一声,弯刀脱手。林凡顺势一脚踹在其胸口,将其从屋顶直接踢落街道。
“拿下!”林凡厉喝。
下面的缇骑一拥而上,将那名重伤的刺客死死按住。
另外两边的战斗也接近尾声,那两名刺客虽然悍勇,但在绝对的人数优势和武德司缇骑的围攻下,很快便被斩杀当场。
街道上弥漫开淡淡的血腥气,周围的百姓早已吓得躲回家中,紧闭门窗。
林凡从屋顶跃下,看着那名被生擒的、眼神依旧凶狠不屈的刺客,对雷豹道:“押回衙门,交给赵无极!我要知道,‘黑鹞’来了多少人?藏在何处?还有没有后续计划?”
“是!”雷豹应声,亲自带人将俘虏押走。
林凡站在街心,环顾四周,目光冰冷。
北燕的“黑鹞”,终于还是来了。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他抬头望向北方,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片广袤而充满杀机的土地。
这场暗战,已然升级。
他握紧了手中的横刀,感受到体内奔涌的战意。
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